“這都怪我。”鍾欣欣和盛春成說,“昨天晚上,我為什麽要那麽早走,我再在那裡多留一會就好了,我就可以陪著郭爽。”
盛春成心裡暗然,是啊,多留一會,那是多簡單的事,但又是不可能的,就像爸爸,只要那天遲兩分鍾出車,就可能不會出事,要是他不為了省那幾百塊錢,就是出事了,後面也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遲兩分鍾,不要省幾百塊錢,說起來都是多麽簡單的事,就像多留一會一樣,但這是不可能的,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你就是沒有多留一會,你就是沒有遲兩分鍾出發,你就是要省那幾百塊錢的保險費,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鍾欣欣是個老實規矩的女孩,她昨晚知道郭爽的媽媽就快回來了,她肯定不會留在那裡繼續玩遊戲,肯定會走。多留一會這麽簡單的事,但你要改變它,就要先改變鍾欣欣整個的人,改變她的性格,可能嗎?
就像你讓父母不要省那幾百塊錢,就要改變他們的整個價值觀、財富觀,可能嗎?
存在的一切都是注定的,這個世界,沒有什麽簡單或者複雜的事情,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一步一步地走到位,自然而然地發生,也必然會發生的。
集合全世界所有的力量,都不可能讓時間停頓一秒鍾,人就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簡單的事。
所有的事,重大也好,簡單也好,一旦發生了,就都一樣,都成為了過去的事,不管它震蕩的余波波及的范圍有多廣,性質都是一樣的,都是無法改變的過去的事。
盛春成和鍾欣欣說:“這不怪你,是命,命中注定的,郭爽她命中注定,會在昨晚走完她所有的路。”
外面的天一點點地黑了下來,他們今天沒有按摩,兩個人坐在那裡說著話,說著的都是郭爽。
鍾欣欣感覺一陣陣的暈眩,這才想起來,自己早飯和中飯都沒有吃,這是真的要餓暈了。
“我去,我早飯和中飯都沒有吃,快餓暈了,爸爸,你吃過了?”鍾欣欣問。
盛春成說沒有。
“你不餓嗎?”鍾欣欣奇怪地問。
盛春成說:“你不問不覺得,一問,感覺快要餓死了。”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笑得很苦澀。
死去的人無法挽留,已經死去了,活著的人活在這裡,還要吃飯,還要哭還要笑,盛春成覺得,似乎郭爽也看著他們在笑,冷笑:
“我不要的世界,你們還要留在那裡,遜斃了。”
是啊,那我們怎麽辦呢?
鍾欣欣叫了外賣,兩個人吃著的時候,總感覺桌上少了一個人,這麽長時間,他們經常三個人在這裡一起吃飯,感覺就像是一家人。
鍾欣欣忍不住不停地瞥著郭爽以前經常坐的位子,前面坐下來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誰也沒有去坐那個位子,留著,好像郭爽還在沙發那裡,還在衛生間裡,馬上,她就要過來了。
鍾欣欣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吃完了晚飯,兩個人也沒有去跑步,他們何止沒有去跑步,連再去綠道的勇氣都沒有,那一條路上,到處都是郭爽咯咯的笑聲和說話聲。
兩個人在沙發上坐著,鍾欣欣一邊玩著遊戲一邊嘴裡罵罵咧咧的,盛春成坐在邊上,默默無語,透過墨鏡看著她,心裡在說,接下來,就都是你一個人的戰鬥了。
十點多鍾,盛春成準備回家,兩個人乘電梯下樓,盛春成拿出自己的手機,又撥打了陳姐的電話,電話還是關機。
盛春成心裡一凜,他和鍾欣欣說:“你送我去郭爽他們小區,我去看看她媽媽。”
鍾欣欣說好。
鍾欣欣把車開到小區門口,盛春成和鍾欣欣說,你不要上去了,我怕她媽媽看到你,又要大哭一場。
鍾欣欣說好。
“你回去吧,等會我自己打車回去,你回去好好睡一覺。”盛春成和鍾欣欣說。
鍾欣欣說好。
盛春成一個人朝裡面走去,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郭爽的時候,那時是她送自己下樓的,還是她幫自己叫的車。
盛春成歎了口氣。
盛春成站在陳姐家門口,伸手按了按門鈴,門裡靜悄悄的。
盛春成等了一會,又“叮冬叮冬”按響門鈴,門裡還是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盛春成堅持地認為,陳姐就在裡面,他隱隱覺得陳姐其實在這個城市,是個很孤獨的人,她要不是在自己家裡,就沒有地方可去。
這不是他今天才有的感覺,是他早就有的感覺。包括那次,陳姐過生日的時候,舉起了酒杯,笑著和自己說,謝謝你,眼淚卻從她的眼眶裡滾了出來,盛春成那時就有這樣的感覺,他覺得陳姐是被孤獨地困在了她自己的身體裡。
這就是為什麽前面盛春成在電梯裡,突然就會想到,一定要過來看看陳姐。
盛春成持續不斷地按著門鈴,叫著:“陳姐,陳姐,是我。”
門裡終於有了動靜,盛春成站在那裡,等著。
門打開了,他看到門裡面一片漆黑,陳姐站在門口,門外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身上,這是盛春成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的陳姐。
她的頭髮蓬松,亂糟糟的,臉上的瘀腫還沒有消退,兩眼紅腫,布滿了血絲,嘴唇乾裂,有嘴皮就浮在唇上。
只不過一個白天沒見,現在的陳姐,看上去又瘦又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陳姐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就像秋天的一枚落葉。
盛春成覺得有什麽堵在自己的嗓子眼裡,他連一聲“你好”都說不出,還用說嗎,好不好都已經寫在了臉上。
“進來吧。”陳姐一開口,就有一股酒氣襲來。
盛春成走了進去,陳姐牽著他的手,盛春成連鞋都沒有來得及換,陳姐就領著他往裡面走。
房子裡一盞燈也沒有開,那個阿姨,顯然也已經離開了。
陳姐領著盛春成,在黑暗裡走,一直走到客廳裡,玻璃的茶幾已經被打碎,清理走,沙發前面空空蕩蕩的,陳姐在地板上坐了下來,她拉了拉盛春成的手,和他說:
“你也坐。”
盛春成也在地板上坐了下來,背靠著沙發。
陳姐邊上的地板上,立著幾個酒瓶,陳姐問:“小盛,你要不要喝酒?”
盛春成搖了搖頭,他說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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