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成沒有給鍾欣欣打電話,鍾欣欣的電話卻過來了,電話一通,她就在電話裡興奮地叫道:
“152,152,爸爸,我剛剛稱了,152。”
“真的,太好了,你有沒有看錯?”盛春成問。
“你當我是白癡,連152三個數字都不認識?”鍾欣欣說。
盛春成嘿嘿笑著,他說好好,祝賀你,鍾欣欣。
接到這個電話,盛春成心裡也很高興,152,說明鍾欣欣的體重,終於開始突破155到160的那個徘徊區間,開始往下行,說明自己給鍾欣欣制定的計劃,是有效的。
有了突破,就能夠繼續,最主要的,盛春成覺得,是會給鍾欣欣帶來信心。
減肥這種事情,就和運動員訓練是一樣的,很多的運動員,長時間成績就在那裡徘徊,到了一個瓶頸,怎麽也沒有辦法提高,這個時候,最先會被打垮的是運動員的自信,從懷疑自己開始,接著懷疑教練,懷疑整個的訓練計劃。
所以,在訓練中,有些教練,就會偷偷地給運動員來點興奮劑,讓他的成績有所突破,使他的自信心大大增強,競技運動員訓練中服用興奮劑的比例,遠遠高於比賽的時候,所以反興奮劑中心,才需要飛行檢查。
減肥也是這樣,人的肥胖,大部分是人的惰性造成的,要是沒有信心,就不可能有耐性,沒有耐性,就沒有辦法克服自己的惰性,不斷地掉秤,是增加信心最好的辦法。
“爸爸,那我可不可以慶祝一下啊?”鍾欣欣問。
“不行。”盛春成一口回絕,他知道今天是鍾欣欣的火龍果之夜,她說的慶祝,肯定是指點一大堆的外賣。
“可是,我都快餓暈過去了,爸爸。”鍾欣欣在電話那頭,委屈地說。
盛春成說:“你要是繼續噴油漆,體力消耗還要大,去,去床上躺著,想想一覺醒來,就有雞蛋和玉米糊,你就不會餓了。”
“好吧。”鍾欣欣說完這兩個字,頭沉重地往下一垂,好像被從肩膀上砍下來一樣,她想,這就是垂頭喪氣了。
電話那頭,已經傳來“嘟嘟”的聲音,盛春成把電話掛了。
鍾欣欣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餓了麽APP看著,舔了舔嘴唇,猶豫著要不要點開,她知道自己一旦點開,就肯定一發不可收拾。
鍾欣欣重重地歎了口氣,她看看腳邊不遠處的體重秤,想到了152那個數字,咬咬牙,還是忍住了,不過,她沒有像盛春成說的那樣,去床上躺著,而是走去了沙發那裡,“砰”一下把自己砸進去。
拿起了Switch遊戲機手柄,吼著:“來吧,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們,老娘又瘦了!”
盛春成在小區門口下了車,走到一半,想起自己的錢包裡,只有一百多塊錢,他轉身就往外面走。
每次,盛春成從陳姐那裡回來,丁畫眉都要拿過他的錢包,打開看看,把錢舉在手裡,不停地抖著,傻傻地樂一陣,然後才放回去,盛春成說她這個樣子,真像財迷,丁畫眉切一聲,你懂什麽,現在看到真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我要是不好好看看——
“盛春成,我和你說,我都快忘了錢長什麽樣子了。”丁畫眉說。
今天,盛春成沒有收陳姐的錢,等會丁畫眉掏他錢包,沒看到錢,自己解釋起來,又要解釋半天,囉嗦。
盛春成走出小區,斜對面就有農行的ATM機,盛春成走了進去,結果兩台ATM機,
一台壞了,一台只能提供查詢服務,裡面的錢已經被取完了,難道今天,有那麽多想看看錢長什麽樣的人? 盛春成沮喪地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騎上一輛共享單車,騎去六七百米外三新大廈樓下的華夏銀行。
盛春成取了八百元,放進錢包,這才安心地回家去。
第二天,盛春成出門,到了小區門口,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他還是往右拐,走進盲人按摩店。
今天老板在店裡,站在收銀台那裡,大伯和其他的幾個盲人師傅,也站在那裡,幾個人正在聊著什麽。
盛春成喊了一聲老板,問:“房子有沒有找到?”
老板說:“我們剛剛就在說這件事,現在外面的房子,實在太貴了,我們根本租不起,昨天下午,我去了殘聯,想讓他們幫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便宜一點的房子。”
“結果怎樣?”盛春成問。
老板苦笑著搖搖頭:“他們也沒有辦法,現在城裡,像我們這樣的按摩店,生意就沒有一家好的,大家都叫苦連天,殘聯那裡,還不光是我們盲人,還有開殘疾車的,便民服務社的,包括那些福利工廠,現在大家都沒有生意,都需要他們幫助解決,他們也沒有辦法。”
盛春成想到了九堡直播基地門口,還有這市區裡的盲道,他說:
“依我說,就不要搞盲道這種花樣文章了,你們看看,現在有幾個盲人在街上走?盲道這種東西,都是做給看得到的人好看看的,不如做點實事,把錢省下來,直接補貼給你們這種店,把房租降下來,這才是最實際的做法。”
盛春成一說,大家都很讚成,有盲人師傅叫道:
“春成,你快去當市長吧,等你當了市長,我們盲人就出頭了。”
“別聽小孩子胡說。”大伯趕緊製止,他接著在盛春成屁股上拍了一下,和他說:
“你該忙什麽,還是去忙你自己的,這裡的忙,你也幫不上。”
盛春成騎在自行車上,一路都在想著盲人按摩店的事情,大伯的話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裡,是啊,自己人微言輕,能幫得上什麽?
雖然如此,但盛春成心裡還是有些難過,他想到自己小時候,春天來了,燕子在他們家的屋簷下,銜泥築起了新巢,他們全家人看到都很高興。
在農村裡,有燕子到你家築巢,是很喜慶吉祥的事情,說明你們全家和睦,據說,燕子很敏感,它們從來不會去吵吵鬧鬧的人家屋簷下去築巢。
燕子有了窩,又有了一群的小燕子,小燕子們整天都擠在洞口,嘰嘰喳喳地叫著,等它們爸媽回來,它們就一起張開粉紅色的小嘴,等著爸媽喂食。
盛春成記得有一次,他爸爸架好梯子,拿著一頂笠帽上去,用繩子把笠帽綁在燕子巢的下面,盛春成問他爸爸幹嘛,他爸爸和他說,你沒看到洞口這麽擠,萬一有小燕子被擠出來,摔到地上就死了,有了這個,它就會摔在笠帽上,它爸媽回來,可以把它銜回去。
盛春成想到,大伯和那些盲人師傅們,現在真的像是這些擠在洞口的小燕子,嘰嘰喳喳,卻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萬一他們要摔下來,誰會在下面,給他們綁一個安全的笠帽呢?
盛春成邊騎邊想,等到他驀然警覺過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都已經騎到金基曉廬,過了前面的富春路,斜對面就是東方潤園,是盛春成今天下午要來的目的地。
盛春成趕緊刹住車,朝前後看看,下午的錢潮路上沒有什麽人,不過,盛春成還是轉進邊上更偏僻的慶和路,到了錢新幼兒園的門口,從圍牆裡面傳出來小孩子嬉鬧的聲音,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盛春成戴好墨鏡,打開包裡的盲人手杖,篤篤篤篤地從慶和路裡面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