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杜榮仍動彈不得,自陸夢雯進來後,他便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陸廣山一開始的話,他都沒聽進幾個字。
直到聽見“自去”二字時,渾身一顫,他明白自己這是要被當成包袱了,後面果然就是逐出師門。
他對寒山派原本並無感情,甚至有過脫離寒山自行離去的想法,直到妖獸山一行,這才與宗門內的人接觸較多,半年的時光中,他與陸夢雯相談甚歡,互生好感。任務歸來後,第一次感受到宗門的關照,也與陸夢雯確定了關系。經過這次煉氣大比,更是知道了在寒山派內還有著許許多多關心自己的朋友、同門、長輩,他們為自己送來了久違的溫暖。
而今,剛開始融入宗門卻要“自去”,他不由歎息一聲。
陸夢雯一怔,她不料結果竟是這般,為何偌大的宗門連一個無辜的優秀弟子也保不住,寒山派淪落到這種程度了嗎?她想到從此天各一方,再難相見,心中一慟。她又想到只要他能保全性命,保住修為,不挺好的嗎?
她起身來到杜榮身前,看著這道長長的深可見骨的刀傷,不由鼻頭一酸,眼淚頓時止不住的湧出。
杜榮臉色極其蒼白,用盡力氣隻擠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輕聲說道:“我這不是沒事嗎。”
她並未說話,只是緩緩蹲下盤坐地上,一把擦過眼淚,接著掏出一瓶丹藥,又用右手托起杜榮的頭,小心放到自己腿上。
頓時,杜榮感受到一股溫軟,他再次聞到了淡淡的幽蘭芳香,來不及多想,下巴便被一把捏住。
“張嘴!”
杜榮呆呆地聽從命令,剛一張嘴,就被塞了一粒丹藥。
“這是給你療傷的,吞下去!”
又是一道指令,杜榮乖乖照辦。
“嘶~”
杜榮隻感到胸前的傷口一疼,眼珠子往下一瞟,只見陸夢雯正拿著一條手帕,細細擦拭,她的動作極為輕柔,將傷口邊緣的血汙清理乾淨後,又取出一個藥瓶。
“你忍著點,可能會很疼。”
杜榮的頭枕在陸夢雯腿上,從這個角度看,那張清麗娟秀的臉正好是倒著的,距離是如此之近,以致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呼出來的芳香熱氣,一道道正好打在他的眼角,這種不適的感覺,讓他頗為消受。
陸夢雯額前的兩縷秀發,也剛好垂落到他臉上,每次她的頭只要稍稍轉動,便會帶動秀發輕輕掃過臉頰,那發絲時而劃過眼睛,時而劃過鼻子,帶來癢癢一陣,撩撥他心神,微微蕩漾。
旁邊的郭宗浩,看著這對苦命鴛鴦,臉上多有不忍之色,陸廣山的意思很明白,是要趁孟希林沒來之前,將他送走。
此時,離預期時間只差兩刻鍾,他開始暗暗計時,心道最多半刻鍾,就必須出發,但在此之前,他不會打擾這對即將分離的戀人。
等到杜榮反應過來時,傷口已處理的差不多了。
陸夢雯將兩瓶丹藥放入杜榮衣兜裡,接著她動作一緩,似乎想起了什麽,於是迅速又從儲物袋內取出七八瓶別的丹藥,一股腦全塞給了他。
“這都是最好的療傷藥,以後你要是受傷了,要記得吃。”
“這是築基丹,趙伯平那粒,我會討回來。”
“這是靈犀箋,裡面有我氣息,不管多遠,都能傳信。”
......
她語速極快,邊說邊塞,不一會東西越來越多,最後衣兜都快放不下了,她乾脆裝進了儲物袋。
突然,她怔住了,眼淚又唰的一下流出,嚎啕不止。
那兩行熱淚正好滴在杜榮臉上,晶瑩的淚水,滾燙且鹹鹹濕濕,他有些不明所以。
服用丹藥後,他明顯好轉了些,但仍是虛弱無力,於是安慰道:“不要哭了,我這不還在嗎。”
陸夢雯止住了眼淚,直盯著杜榮,抽泣的問道:“你,你會不會忘了我?”
杜榮無奈一笑,蒼白的臉色,笑起來十分慘淡,他緩緩舉起右手,陸夢雯一把接過,緊緊握住。
“怎麽可能,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牽掛,說好了的,我們要一起去世界盡頭。”
“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什麽時候?”陸夢雯立即追問道。
陸榮稍稍思考,鄭重地回道:“結丹之後。”
“好,我等你。”
她瞬間破涕為笑,臉頰兩側的梨渦又出現了,他看得發呆。
溫存的時間,總是過得極快,盡管有再多不舍,杜榮也得離開,而陸夢雯他是帶不走的,至少今天,至少結丹之前,就絕對帶不走,因此,兩人心照不宣,隻給對方留下了一個承諾。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半刻鍾後,郭宗浩看了眼地上的兩人,決定還是當一回惡人,歎息一聲,道:
“陳賢侄,時候不早了,該上路了。”
陸夢雯將杜榮扶起,看著眼前的人,她的淚再次湧出,這一次的告別或許是永遠吧。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將頭輕輕靠在沒受傷的左肩膀,將他的氣息牢牢記下。
杜榮用手揉了揉她的頭,十分自信地道:“會回來的,放心。”
帶著無限的不舍,杜榮終於踏上了郭宗浩那把青色的巨劍。
“陳師兄,一路保重啊!”
“陳師兄,我們永遠記得你!”
“陳兄,你還欠我一頓酒,將來一定要還上!”
杜榮回過頭,看了眼台下的這些朋友,同門,他一一掃過,人群中看到了萬紹松正在向他揮手告別;萬聰擁著宋冬梅一起向他遙遙致意;那胡渣大漢范磊,瞪著銅鈴般的大眼,正一臉傻笑;大家閨秀般的翁清玉,在台下默默注視,神色多有不舍;最離譜的是英俊少年程英,此刻竟然哭了;李長空在邊上就顯得十分淡定,他的眼神堅毅剛強,傳遞出一道濃濃的戰意。
“別了,我的朋友們。別了,寒山派。”他喃喃自語道。
最後他又看了眼陸夢雯,只見她雙手捂住嘴巴,似是要將哭泣聲擋住,但眼角的淚水出賣了她。
“去!”
人影漸漸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