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老爹陰著臉回到車隊。
其實他很少又笑模樣,陰不陰的也就那樣。
而且他這人有些悶,話不多。
不過車隊裡有話癆。
否則這漫漫長路,囚籠之旅,時間如何打發?
周易這般能像牛般反芻知識,還能耐得住性子修行的,太少了。
當然,周易其實也不比他人更有毅力。
無非是大餅誘人,動力十足。
如果有人能保證只要修行,不久之後就能牛嗶拉風,再遠一遠甚至可以稱孤道寡,開宗做祖,那麽相信同樣勤勉的一抓一把。
地球現代,很多人愛玩遊戲,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遊戲中,努力必有回報,並且很直觀,經驗條擺在那裡,殺一個怪就有一個怪的經驗獲得。
現實則沒有這等好事。
然而周易開了掛,就有類似的好事,勤快些實數正常。
八卦消息傳開,周易也很自然的知道了,龍門台的人死於祭殺。
就是被當做祭品給殺死了,死法十分有儀式感,宛如行刑。
財物啥的都沒有動。
也不會有人去動。
像這種討彩頭的,一旦慘遭橫禍,彩頭立刻就變成了霉頭。
相應的,喜錢變咒錢,那些輸急眼的賭棍,都不會碰這種錢。
有人分析,邪教褻瀆龍門台,就是壞雞毛窯子的風水,這個重要集市,怕是要出大亂子。
很多人都願意這麽信。
死道友不死貧道。
如果這說法一語成讖,那麽就跟遠行的車隊沒什麽關系。
反之,才是兆頭太壞。
隔了一日,周易像往常一樣閉目養神,忽然就一個激靈,退出了星神觀想的狀態。
修行者的異常,往往就是警兆。
周易掐指一算,胸口便覺一悶。
“淦!天機遮掩,混沌不清。天災還是人禍?總之不是好兆頭。莫非‘有驚無險’批語中的‘驚’,這就要來了?”
正想著,車隊停下了。
鍾離老爹是車隊的龍頭掌鞭,車隊停下,只能是他的意思。
這次周易也下了車。
三嘎子像其他人一般,想要往車隊頭部湊,鍾離老爹在那邊。
周易則招呼他往隊尾走,要檢查車輛。
三嘎子急忙將天機眼戴上,跟著周易走。
車隊尾端,鍾離虎蹲在地上抽旱煙。
鍾離虎就是當初賣損器殘冊給周易的那個漢子。
周易也是加入商隊後,於商隊的眾人認識時,才知道。
“堅叔!”鍾離虎的女兒,奶聲奶氣的叫。
周易也不曉得鍾離虎為毛要帶個五六歲大的毛孩子。
而鍾離春這個名字,更是容易讓他出戲。
不過,這娃是真的嘴甜,長相也喜慶,嬰兒肥的臉蛋,笑起來月牙般的眼睛,就跟年畫裡的女娃似的。
周易給自己準備的水果糖,盡讓這娃子哄騙了去。
“呐!悠著點吃,小心蛀牙。”
“謝謝堅叔。”
周易自己做的糖,在這個世界幾乎是獨一無二的。
用了食用膠,果精等萃取物,是他為自行煉丹而進行的鋪墊。
另外,他也是擔心長途路上缺乏維生素補充,以及食物口味單一,就準備了Q彈的膠皮水果糖,結果無意中被萌娃給盯上了。
“堅叔你吃的啥呀,好香。”
奶娃子一臉渴望的看著你,一邊流口水,一邊這麽說,你好意思不給?
很難想象這樣的萌娃,竟是鍾離虎的種。
同樣也很難想象,鍾離虎竟然是鍾離老爹的兒子。
“抱養別人的娃,才是你鍾離家的傳統吧?”周易暗中吐槽。
熊羆身材氣死虎的鍾離虎,
是車隊的斷後大神。跟鍾離老爹爺倆一頭一尾,將車隊Hold住,經典路數。
見周易過來,端著煙槍的鍾離虎道:“走不成了,要下大雨。”
周易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光線有些略強,周遭景致白的有些晃眼,天上沒有一躲雲。
“這是某種隱喻?”風水氣候,不是周易的長項。
否則他也不會在地元三才陣的陣匣上搞個風水法器出來,幫他布陣時勘測。
他也沒有往深裡想,鍾離虎是老把式,不會有的說沒的道,至於是下大雨,還是下血雨,無所謂,他早做好準備了。
從隊尾檢查到隊頭,給兩輛車更換了零件。
既然有事要發生,保障度就要提高一些,以獲得更高的容錯率。
“這倆零件、你回頭嘗試著修,不懂問我。摸揣著糊塗蒙事。”
“唉。”三嘎子對於能上手操練,還是挺氣勁的。閑的。
周易注意到,車隊的獸頭劉守義已經領著兩個徒弟在卸轅了。
過山牛的鞍韂略複雜,而且凶性未除,旁人挨碰,指不定就發作傷人,得專業人士來。
除了要管十五頭過山牛,還有十二條獅子獒也歸這師徒三人打理,工作繁重程度可比周易這匠頭高多了。
“汪汪汪!”獅子獒吼叫著在半人高的草叢中亂跑,一會兒的功夫,就有毒蟲小獸什麽的被其咬死。
這大荒的生物,從蚊蟲到巨獸,就沒個弱的。
毒蟲更是沒有不帶毒的。雖然解毒藥大都很靈驗,可起碼你得支持到能掏出藥服下,令藥效起作用。而如果是常人的體質,一般撐不到那一刻。
或許是因為周易盡職盡責、事少嘴不碎,鍾離老爹從沒有給周易擺過臉色,打招呼之後,詢問車輛情況,聽完周易言簡意賅的報告後,便點點頭開始忙。
周易就見其拿出一個盒子,嘴裡念念有詞,盒子上光芒流轉,原本連個縫隙都無的頂蓋打開,飛出一枚金燦燦、黃澄澄的珠子。
珠子在空中劃下一個光圈,然後懸定在光圈的中心,開始釋放強烈的光芒。這光芒呈現廣錐形狀,其外緣,正好是光圈的大小。
光芒照耀下,土地開始抬升,前後也就五六分鍾,一個跟天空中光圈所劃范圍等同的土台,就形成了。
這術法效力加持而形成的土台,大約能維持十幾個時辰的時間。之後就會松散成土堆,但在術法加持的時間段,堪比水泥台子。
周易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鍾離老爹這麽搞。
他不太清楚鍾離老爹為什麽會對這個操作樂此不疲。
可能是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反正土台一成,接下來他就有活兒了。
大車是法器,有專門的供能部件,因此並不需要他推車或拉扯,但需要他操控,將之一一停放在土台上。
過山牛不會上去,它們的噸位太重,塊頭也大。
而且過山牛跟許多妖獸一樣,比較敏感,有個風吹草動的就醒了。休息不好,又要拉一白天的車,就容易暴脾氣,因此,有專門的活袋裝它們,它們也習慣了活袋中的安逸。
狗子則必然在台上,這些獅子獒的馴化投入,比導盲犬都高,很靈性,通人性,是夜晚放哨的主力。
像往常一樣,鍾離老爹在台子上布置了一個簡易的‘香陣’。
由於這個世界修神和拜神都很盛行,因此有著香火道。
而香陣,就是香火道體系的陣法分支。
花盆大的香爐,兒臂粗的大香,一座香爐裡插一根,十二座代表十二個時辰,也代表周全。
點燃之後,進行操控,嫋嫋青煙就會勾連成薄薄的煙罩。
這個罩子主要是隔絕氣味,其次是模糊景象。
有了香陣,人們就可以在平台上放心活動了。
一般都會出來放個風,上個茅房啥的。
晚上睡覺,也不都是睡車裡,睡不下,除非有網吧大神那兩下,能忍受坐著睡,可如果數月如一日的這麽搞,網吧大神也得便秘吧?
天變臉的很快。
鍾離老爹施法造台的時候,還萬裡無雲。
等周易將車擺放好,就已經陰雲密布了。
而香陣剛布置完成,就山雨欲來風滿樓。
呼呼的野風,吹的草海起濤,敗葉亂飛,土台就仿佛大海中的孤島。
‘轟隆!’一聲雷,‘哢嚓!’一道閃,豆大的雨點開始下,很快就連成線,接著在狂風的吹動下,安如層層水幕不停的掃。
周易長見識了,心說:“這哪裡是下雨,分明就是倒水!”
可就是在這等大雨中,居然後人喊救命。
叫聲頗為淒婉,身影也好似女人,在車隊之前停下的位置,來來回回的遊蕩。
這是道小學生智商題。
這妖物傻精傻精的,被人味引了來,卻無法鑒別香陣中的情形,於是就在人味留存處釣魚。
可這荒山野嶺,下這麽大雨,得多智障才會信它是個人?
當然,加入老把式的隊伍,人又多,確實能將之當做笑話看,當八卦講,可要是三五人遠行,又沒有合適的向導,這一幕指不定就成了驚魂時。
跟尋常人的端坐蒲團不同,周易消閑時,更像個油瓶倒了不扶的懶散閑漢,他坐搖椅。
實際上,這也是練手打造的。
他刷熟練度,需要夢界推演於實踐結合。
就好比現代地球的科技發明,超算機先演算,然後實際操練,有了新問題,或者哪些地方不滿意,再設題求答案演算,直至推出合心意的正解,然後記牢靠了。
實際操練的過程,技術就由這些七零八碎的東西體現出來了。
畢竟造法器一個是太貴,另一個造法器是以造器為核心,有些操練手段用不上,這就失去了操練的本意。
古裡古怪的搖椅裡一躺,山君大氅往身上一搭,周易看起來就像個弱不禁風的病退老幹部,又愜意又懶慫。
躺了一陣子,喊救命的不在了,雨卻是仍舊沒停,高台之外,都成了澤國,周易心說:“再這麽下一會兒,即便是長草地,也能用皮筏子劃船了,關鍵是這稀湯爛泥的,還讓不讓車好好走啦?”
又過了一陣子,食物的香氣飄了過來。
三嘎子眉開眼笑的跑過來,遞給周易個烤紅薯:“哥,你吃!”
東西很一般,但心意到位了。
周易也沒端著,接過來掰開,又還給三嘎子半個:“今晚廚頭給咱們安排地瓜粥吃?”
三嘎子邊啃地瓜,邊道:“不知道,地瓜是廚頭哄春娃子烤的,我搶了一個。”
“行,你可真出息了。”
鍾離春是全隊的吉祥果,連旅客都喜歡,開個小灶很尋常,三嘎子這種包身工偶爾蹭一下,沒人會在意。
“哥,我有個煉器的問題不懂……”吃完紅薯,三嘎子就聊上了正經問題。
周易也停止了搖晃,讓三嘎子複盤操作,然後給他分析。
兩人正聊著,便聽著外間傳來隆隆的聲響,由遠及近,很快便天地轟鳴。
周易躥身而起,手一抹收了搖椅,將大氅一旋,披穿在了身上。
就這麽個功夫,轟鳴聲愈發的大作。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能見度變低,但人們還是很快就看見,從遠山的那邊,來了一股大水。
說是洪峰那都小窺了這股大水的氣勢格局,應該說是海嘯。
大幾十米的高度,三四百米的寬度,濁浪中,還能看到各種泥水構建的猛獸,仿佛獸群在踏浪前行。
“淦!”周易趕忙拿出法器控車盤。
這法器可以理解為電視遙控器,只要同一個牌子型號的電視,它都能遙控。
所以十五輛車,一個控車盤就夠了,他也是匠頭的標志。
龍頭掌鞭,獸頭掌圈,廚頭掌杓,匠頭掌盤,戶頭掌冊,鏢頭掌旗。商隊就這六個頭。
隨著周易的控盤,車輛都懸浮了起來,車輪子就像收攏的扇子,結成四根粗樁子, 然後隨著車子落地,狠狠的戳進了泥土中。就跟打樁子一般,將車輛錨定死。
人們紛紛撤往車廂內。狗子也在呼哨聲中,往車裡鑽。
水火無情,面對此等天地偉力般的妖靈浪潮,金丹修士來了也做不到硬扛保土台不被水澆浪打。
當然,鍾離老爹不會什麽都不做,還是那個器匣五行珠,這次放出的是土珠和木珠。
土克水,水多土蕩,宜木納水。
雖克制,卻也要講個強弱,被克制的一方勢大力沉,這就克不動而有反噬之危,狂浪毀大堤,便是如此。
這個時候,就要用到相生的五行特性。
水生木,以木納水之威勢,水就減弱了,土便可以克了。
於是木珠飛舞,妖靈浪潮中頓時就有點點藍色水精飛出,奔向綠光盈盈的木珠。
而土珠則則在空中劃下三角形的光痕,然後這光痕如同抖落幕布般,形成光幕,構成宛如三角鏟頭的格局,擋在土台之前。
這結構,明現是校方破冰船,破冰斬浪。
便在這時,水浪中忽然升起一個身影,手一抬,便有閃耀著森森銳金白光的法劍,劈向木珠。
“砰!”一聲槍響,那法劍在空中直接一個趔趄,並發出鐵錘砸鐵片般的哀鳴。
操控法劍的身影‘噗!’就吐了口血。
與此同時,周易拉動槍栓,‘砰!’又是一聲槍響,那身影腦袋上飆起一團血霧,隨即沉入水中不見。法劍也打著滾跌落水中。
周易將右眼從瞄準鏡上挪開,心說:“讓你見識見識爺的手有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