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介老朽的漁夫罷了,初到至大荒,多有打擾。”老人的聲音一頓,仿佛思釀片刻,才繼續道:“我本不應該插手你們的紛爭,但你面前這兩人多少與我有些淵源。老朽我實在不忍心看他們如此毫無價值的命隕,這才逾規而行,出言相勸。長明與華胥皆是女媧後裔,何故彼此相傷呢?”
聽到這裡,瑩的情緒似乎發生了細微變化。雖然表情仍然從容淡定,但她下意識地將雙臂交叉,放在胸前,打斷了老者話語,柔聲道:“這兩隻小蜜蜂可是蟄了我好幾下,我費了些力才捉住。尊駕半路殺出來,想坐收漁翁之利,怕是不地道吧?況且,這二人都是我長明的重要‘實驗’對象,我傷他們性命都舍不得,自是不會輕易交給你或放生的。”
瑩一邊說話,一邊釋放那無形的、強大的威壓,試圖感知說話老者的存在。可她感覺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柔軟的棉花團上,無論怎麽用力,自己不痛,對方也毫無反應,一切如常。
接著,瑩嬌喝一聲,黑色衣裙、秀發無風自鼓,她絕色、妖豔的臉龐之上那複雜的面紋也閃爍起來。霎時間土地砂礫震動,樹葉沙沙作響,就連清晨的寒風也向著瑩倒卷過來。黑池隨著瑩的氣勢變得沸騰起來,慢慢變大,好似比方才的黑龍吞日之勢更甚。
“好了姑娘,你別白費力氣了,這力量本不屬於你,也本不屬於大荒世界,枉加使用只會為你自己徒增災難。”老者的聲音再度響起,一切瞬間恢復如常。
清風依舊,朝陽緩緩升起,似是什麽都沒發生過。瑩輕輕揉了揉眼睛,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心中不安感漸濃。
老者接著說道:“你的力量對於人類來說無異於神明,你越是張揚地展現力量,就越會讓你成為大荒世界的眾矢之的,而不是助你走上萬物之巔。曾經的長明國光耀萬裡,最終卻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難道你還要堅持麽?”
瑩並不想被老者的話題牽著走,她並不接話,自是黑發一甩,頭一偏,小嘴一撅,“嘖”了一聲,嗆聲道:“你究竟是何人,大荒世界何曾不聲不響出現了這等人物。難不成,你也是為華胥國那群老烏龜賣命,成心與我過不去了?”瑩問著話,腳下卻沒閑著。她狡黠的目光盯住話音傳來的方向,一面說話,一面退後,正準備一隻腳踏入黑池,溜之大吉。
讓瑩萬萬沒料到的是,眼看著自己就要跨入黑池,沒成想卻一腳踏在地面上。她又退,結果仍是如此。仿佛一直在原地踏步,這短短半步之遙,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
不知何時,瑩豆大的香汗從額間滑落,晶瑩的汗珠順著她白皙的臉頰墜落地面,“啪嗒”一聲,碎成數瓣。
“你莫要害怕,老朽只是一介漁夫,無意卷入紛爭,兩不相幫。你若執意不想放歸二人,老朽也不會強迫於你。二人若就此命隕,形神俱滅,也終究只是神識天命。只是,最終若是壞了你們長明的‘實驗’大計,那就得不償失了。”老者洪亮、沉穩且不帶有敵意聲音傳來,不徐不疾,似商量也似建議,這讓瑩略有焦躁的心情平靜下來。
瑩稍稍松了口氣,她將抱於胸前的雙手一放,換了個姿勢,插於腰間,嬌嗔著質問道:“所以,尊駕兩不相幫,又不能插手這個世界的事,偏偏就要在我勝利時阻止我一下。那麽,尊駕兜兜轉轉,到底想怎樣?”不過她在心中嘀咕著:不管這老頭要幹嘛,也不管這老頭是不是雇於華胥那群老烏龜,
總之他不是盞省油的燈。我要提防日後生變,不能再出現今日此種情況,看來還要探一探他的底,這樣才好想辦法除掉他。 突然,老者的聲音再度傳來,“老朽想和你打個賭,我們一起來看看人……”
“我不想和你打賭。”瑩想都不想就拒絕了,直接打斷了老者的話語。她心中盤算著:你想看看人類什麽?看看他們發展到怎麽徹底抹除長明國的存在麽?我不會允許這種可能性出現。
在瑩的心中,她所堅持與信奉的一點不可動搖,那就是“異族”的強大與“人族”的弱小間不可試除的鴻溝。
長明國有一副巨型岩畫,滿滿當當的刻在一面光滑的石壁上,瑩每天都會去看,很多長明國人也每天都會去看。岩畫的開頭講述著,長明國祖先們的誕生,還有他們曾經的快樂時光,但這僅僅隻佔這幅巨幅岩畫的很小一部分。
岩畫更多的記錄了,長明國後來遭受迫害的樣子,還有他們所經歷的苦難。自華胥對大打“黨同伐異”的旗號開始,長明國的厄運也就隨之開始了。祖先們幾乎被人族趕盡殺絕,他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園,失去了曾經信奉的信條與快樂,轉而在大荒世界的夾縫中尋找生存的空間。這幅巨型岩畫像一幅長長的時間卷軸,在講述歷史的同時,也在警示著長明國的後人們。
最終,岩畫停在一個人單膝跪在那裡,他在仰望著浩瀚的蒼穹,似在向上天祈禱,也似對上天傾訴。每個人在看到這個半跪的人時,似乎都有自己的理解,瑩也不例外。[韓1]瑩總說,祖先乞求過、祈盼過、期許過,但最終他們還是絕望了,曾經的快樂不會再回來,岩壁上的壁畫也就因此戛然而止。在這冰冷無情的大荒世界中,“異族人”無法靠著他人的憐憫與施舍生存,這裡只有一條法則:強者為王。
瑩的心中充斥著“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法則,她認為這是長明國再續輝煌的唯一出路。因此,這法則的主動權便一定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不過,老者並不介意瑩的打斷,他胸有成竹地繼續說道:“不要著急拒絕,我想我的賭注你會很感興趣。”
聽到這裡,瑩才後知後覺,她發現從開始到現在的話題都在被老者牽著走。每當她想跳脫出來時,都會被老者話語中的玄機所吸引,數次無功而返。這一次也不例外,她隱隱也猜到了賭注,這讓她無法拒絕地開口道:“賭注是什麽?”
老者乾脆利落地說道:“賭注只有一個,那當然就是這中州之主——華胥國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