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的拐角處。

　才剛走過來的毛麗和孫燕燕瞬間站定，而後驚疑不定的瞧著那皮卡:

　“燕燕，你眼睛利索，看看是不是警察來要罰款來了?”

　孫燕燕如同野地裡的花麻鴨一樣伸長了脖子往前看，果然見那穿著製服的警察臉色難看，並且還接下了宋檀手裡的錢。

　“八成是。”她穩穩的回答:

　“她多能耐呀！天天開個小破車賣高價菜，隻認錢不認人的……這要是以前呀，我表嫂的鄰居他兒子就在綜合執法局上班，少不得要托個人情，說兩句好話。如今……”

　她哼了一聲:“人家掙大錢的，看不上咱們窮親戚很正常。”

　毛麗心中緊張，唇角卻微微帶出了一絲笑意:“該的！”

　“我就說他們菜賣那麽貴，掙的黑心錢。遲早要出事兒的。”

　婆媳倆激情滿滿的看著眼前這一幕，毛毛細雨都難擋她們的快樂。

　直到眼前這個穿警服的人離開，二人對視一眼，這才踩著輕快的步伐來到那熟悉的小破車前，擺出了一副歎息的模樣:

　“檀檀啊，我就說菜不能這樣賣，你看看，這才一個沒注意，罰款了吧?”

　宋檀正在擺弄接下來的幾兜竹筍。

　也沒多少了，三斤五斤的，總共加起來也就四個袋子了。她乾脆將這四袋子都拎下去好了。

　這才起身呢，就聽到這熟悉的聲音。

　於是扭回頭來對著毛麗笑笑:“是呢大伯母，一早上了，來了倆警察，前後罰了我一百六。”

　旁邊的菜販子“噗嗤”一聲笑開了。

　那可不是一百六嗎?朱所一百，小周的六十。這姑娘一開始看著活潑，後來發現大氣，最後又發現挺穩重的，現如今看，怎麽那麽促狹呢?

　等到孫燕燕看過去時，菜販子卻又低頭擺弄著面前的菜葉子了。

　孫燕燕收回目光，此刻誇張的捂住嘴:“一百六啊！哎呀，那可不少了，要我幫忙托關系找找人嗎?怎麽說得把這罰款消了呀，都是自家人，別客氣。”

　這酸模假勢的語氣，虛偽到菜販子都不忍直視，然而宋檀卻一臉驚喜:

　“好啊大嫂，還是你辦事靠譜，麻煩你托關系了。我等著回家，能趕緊把這個罰款給我退回來嗎?”

　孫燕燕:……

　她臉都僵了。

　別說有個賣菜的妹子說出去人家怎麽看自己，就說這關系……這關系她也沒說謊，確實是自己表嫂的鄰居家的兒子在做城管，八卦的時候聽到的。

　可自己壓根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誰呢！

　如今才吹一下牛，宋檀就順杆子爬，搞得她也只能一臉嚴肅，故作高深:

　“你懂什麽?政府辦事得有程序的，哪那麽快呀。再說了，就一百六，為這個搭人情不值當。”

　正說著，卻見街道上又跑過來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警察。

　對方穿著製服，看見孫燕燕和毛麗多少有點窘迫，臉繃得緊緊的。

　婆媳倆下意識便後退開來，眼睜睜看著人家上前盯著那幾個塑料袋，問道:“這些多少?”

　“三百二，都帶走吧。”宋檀也乾脆利落。

　對方瞬間松了口氣:“還以為今天搶不到了呢。”

　他麻溜的轉了帳，而後拎起面前的幾個袋子，又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宋檀聽著提示的“微信收款三百二十元”，這會兒又對毛麗笑了笑:

　“還是我嫂子的面子好使，這雙倍退款回來的還挺快的啊。”

　而後又遺憾的說道:“哎呀，大伯母，你瞧，來的不巧，東西都賣完了，還說留兩根給你們嘗嘗呢。……”

　“沒啥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啊，家裡一堆活等著做呢，這一天天的，累死累活才掙幾千塊錢，夠幹什麽呀?”

　一天掙幾千?這破竹筍?無本生意?！

　小皮卡發出了任勞任怨的聲響，婆媳倆眼睜睜看著對方熟練的轉彎上路，而後消失不見，隻覺得血壓都呲上來了。

　…

　因著兩個人都生了悶氣，毛麗在菜市場挑揀了一路，這才勉強花了錢買了些。

　但那麽多萵筍呢?

　飯桌上到底還是有它的一盤之地。

　奈何全家無人問津，只有毛麗倔強的想要努力消耗掉它。

　宋大方實在受不了:

　“樓上樓下，對門的街坊鄰居，你想給誰就送兩根過去吧，這麽大一堆，吃到猴年馬月呀。”

　其實毛麗平常穿金戴銀的，最喜歡在人家面前擺闊，這個時候她可一點也不摳門，送東西倒真是挺有優越感的。

　可這回，誰讓她跟萵筍杠上了呢。

　這會兒白眼一翻:就不。

　“一天天的，什麽呀就送送送的，還過不過日子了?等會兒我把它們焯水曬乾，留著冬天吃。”

　子怡捧著自己專門的碗，這會兒好奇道:“為什麽要冬天吃啊?冬天超市沒有菜了嗎?”

　毛麗心頭憋氣，可面對小孫女，還是扭出微笑來:“因為你媽不上班還亂花錢，咱們家要省吃儉用，不能浪費。”

　子怡才上幼兒園呢，這會兒小大人一般歎了口氣，認認真真的教育自己的奶奶:

　“奶奶，不可以這麽說，老師說了，家庭主婦的付出也要得到尊重。:”

　這是上個月三八婦女節專門開的主題講座，別看幼兒園孩子小，可現在的小孩子那是真聰明，常有驚人之語呢。

　這會兒毛麗就感覺心上被扎了一刀。

　她是真想掀桌子呀。

　怎滴， 她不是家庭主婦啊，裡裡外外操持了這麽多年，怎麽沒人說體貼話呢?

　如今有了兒媳婦，兒媳婦每天不是閑逛就是花錢，家裡家務活她沾一點了嗎?頂天了給子怡打個果汁烤個麵包什麽的，用的沒有敗得多！

　就這，孫女還體貼她！

　毛麗越想越氣，可看著宋子怡那張稚嫩的小臉兒。她懶得吵架分辨，只能哼哼一聲:“你小孩子，不懂，長大之後你就知道了。”

　子怡哼了一聲:“奶奶你就會說這句話。”

　因著這件事，毛麗心頭越發憋氣，決定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免費的萵筍。

　於是收拾了碗快，就在廚房裡忙活起來。

　削皮、切絲、焯水、翻曬……

　幾十棵筍子的大工程，她一個人在廚房腰酸背痛的，做完後抬頭一瞧: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