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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檀記事》四十二.病號來問
  帝都仁愛醫院。

  陸靜穿著柔軟的白色羊毛衫,腳下生風的走進了住院部。

  不同以往的面帶愁思,今天的她面色紅潤,長發披散,看起來春風拂面的,十分開心。

  包括她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比平時更高一分:“阿川!中午咱們吃餃子吧!”

  陸川將平板收起來,而後抬頭看她:“怎麽這麽開心?”

  陸靜在桌子上將手裡的保溫袋打開,回頭對他一笑:“有嗎?”

  陸川:……

  回頭的時候您臉上要是別笑,就不那麽明顯了。

  “是不是周勇志那邊有什麽倒霉事?”

  仔細想來,能在這個時間段讓他媽顯得這麽開心的,大約也只有她渣前夫倒霉了這種事?

  陸靜已經將兩個碩大的保溫盒拿了出來,一邊開蓋子一邊嗔他:

  “你說什麽呢?那可是你爸!就算你盼著他倒霉,可我跟他有什麽關系?晦氣。”

  那您這高興得沒頭沒腦的……

  陸川乾脆不問了。

  就在此時,陸靜給他手裡遞了一個沉甸甸的保溫盒——真的是好大一盒,裡頭裝了滿滿的餃子,數起來得有三五十個!

  旁邊的小格子裡放了些醋,但不多。

  此刻餃子的清香和醋的酸香撲面而來,陸川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感覺自己沉寂的胃口突然就被喚醒了。

  “這麽多餃子?媽,咱倆分——”

  他話說到一半,卻看陸靜也坐在病床前,打開了他手裡同一款的保溫盒。裡頭的餃子比起他的來,也大概隻少了幾個吧。

  “媽,”陸川有點猶豫:“餃子是不是太多了?”

  然而已經沒人回答他了。

  只見陸靜迫不及待的夾起一隻胖嘟嘟的餃子,直接塞進了嘴裡。

  就這麽狼吞虎咽的連吃三個後,她才想起自己還有個病號兒子,於是趕緊抬頭看他一眼,不走心的催促道:

  “快吃啊,趕緊吃啊!”

  陸川沉默一瞬,也拿起了筷子。

  在醫院待了許久,他胃口不怎麽好,但這會兒聞到餃子清香,突然就覺得腸胃咕嚕嚕的。

  直到一隻餃子進了嘴,那種難以言喻的清香和肉香交織,伴隨著鮮嫩的汁水迸射在口腔……

  陸川慢慢的將這隻餃子咀嚼,吞咽,而後頭也不抬的對準了下一個。

  這場靜默的吃播大會持續到一半,直到,虛掩著的病房門突然被人敲開了。

  門外站了個同樣身穿病號服的中年男人,一頭利落的短發,皮膚黝黑。胳膊下則架著一隻拐杖,一隻腿包的密不透風。

  他杵著拐杖,本來嚴肅的眉眼突然變得窘迫,而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個……咳……我……那什麽……你們在吃什麽啊?”

  陸川對上他的視線,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這種事,此刻不由呆了一瞬。

  而身旁的陸靜“噗嗤”一笑,門外站著的男人臉頰紅彤彤的,顯得更窘迫了。

  她趕緊努力收住笑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吃的餃子,薺菜豬肉的。”

  離得近了,她清晰看到對面的男人喉頭滾動一下,而後連耳根也跟著紅了:

  “請問哪裡買的?”

  他問完,看陸靜不說話,此刻趕緊解釋道:“我住對面病房,聞著味道太香了,越來越香,沒忍住……不好意思啊。”

  想想四五十歲的大老爺們兒,還因為一口餃子饞的跑來問,也確實怪丟人的。

  他轉過身子,打算趕緊逃離這個讓人社死的病房。

  而陸靜看他那樣子,自己也不好意思了——這餃子確實是好吃,她昨晚上就吃撐了,如今人家來問,怎麽還笑話呢?

  於是趕緊喊道:“那個……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有多的,你拿碗過來,給你盛一點。”

  對面男人瘸著一條腿,腳步匆匆的回去拿碗了。看來嘴上說不好意思,心裡卻是迫不及待想吃了。

  而陸川看著她把自己飯盒裡的一半餃子撥出來,忍了忍,到底沒忍住:

  “我可以吃得下。”

  陸靜嗔怪的看他一眼:“我也能吃下呢!但是昨晚上就撐得胃疼,結果中午不長記性,又煮了這麽多……”

  她努力把不舍隱藏,擺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剛好有人愛吃,我也好控制一下胃口。”

  “對了阿川,你碗裡的也撥幾個出來吧,我煮餃子的時候隻想著讓你多吃點,忘了你前段時間胃口都不大,別把胃撐壞了。”

  說著就不容拒絕的拿過了他手裡的飯盒,一邊還歎氣:

  “你說我是不是來帝都太久了?怎麽覺得這家鄉的薺菜這麽好吃呢?”

  “家鄉的?”

  陸川詫異。

  “是啊,”陸靜看著他:“你上回不是給那個小姑娘留的咱家的地址嗎?昨天晚上風風快遞從寧省送來了十斤野菜,大半都是薺菜。”

  “我一看這麽鮮嫩,趕緊又去買了肉包餃子了。”

  只是沒想到這麽好吃,本來煮了十個餃子打算嘗嘗味道當夜宵的,結果煮完一鍋又一鍋, 吃完十個又十個……

  足足吃了三十個,又吞了兩片健胃消食片,輾轉半夜才睡著。

  不過這些就不要詳細講給孩子聽了,怪丟臉的。

  但這也足夠讓陸川驚訝的。

  他想起了那天發了條信息,就再無動靜的微信,突然也是一樂:

  這姑娘真是半點虛話都不講,說送野菜就送野菜。

  這種性格讓陸川松了口氣——他真怕對方上來就大恩大德的來要報答或者致謝什麽的。

  因此,倒把內心的抗拒都放下了。

  而後再戀戀不舍地品嘗著剩下的餃子,越發覺得這地址給的不虧。

  而這時,對面病號來敲門了,大老爺們兒羞答答遞過來一個飯盒,讓陸靜險些又笑出聲來。

  她努力憋住,然後往裡頭裝餃子。

  門口的病號又羞又窘,肚子偏還不爭氣的咕嚕嚕叫,叫的病房裡母子倆都看了過來。

  中年男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們這餃子是自己包的嗎?菜肉是哪家的?味道真好啊!光聞著香氣,我口水都流下來了。”

  陸靜把飯盒遞回去:“是,肉就是超市買的黑豬肉,不過薺菜是農村一個小姑娘寄過來的……”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顯然沒有給出菜品聯系方式的意思。

  對面的男人一呆,而後又想起什麽,趕緊轉身從門口的地上提過來兩兜水果:

  “那什麽……實在不好意思,謝謝了。”

  說完水果往門口一放,拐杖“篤篤篤”的杵著,就火速進了自己病房,壓根沒給人拒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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