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愛筆樓]https://最快更新!無廣告!
在金國國內,主戰派以阿骨打諸子為主,而和平派則顯然是吳乞買和他的心腹文武大臣們。
幾乎可以說,絕大多數(超過六成)的金國宗室,各路權貴,軍中將領,都主張南侵滅宋,奪取漢人的花花江山。
而兩派之爭,前面,吳乞買明顯處在下風。
如今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南侵事敗,連四皇子完顏宗弼都被宋人俘虜,以人質形式扣押在東京,對於金人來說,這是某種巨大的恥辱。
吳乞買本想趁勢奪去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的兵權,但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沒有敢真正付諸行動。
完顏宗望且不說,背後是阿骨打諸子。
阿骨打的單獨一個兒子拿出來並不可怕,問題在於,阿骨打諸子雖也有內訌,但總體而言團結對外,尤其是在危急小團體利益的時候。
此外,完顏宗翰是完顏撒改的兒子。完顏撒改在金國,其部曲也是一支不容小覷的重要力量。
吳乞買之所以煞費苦心阻擋阿骨打諸子進攻大宋,主要原因在於,他要全力壓製以完顏宗乾為首的這批前皇子日益膨脹的軍政勢力,不然,他的江山根本坐不穩。
阿骨打的兒子們如此熱衷於侵宋,不是因為他們與宋人有什麽深仇大恨,而是在於他們南侵攻下的版圖,就可以裂土封王,擺脫吳乞買的控制。
從根本上說,吳乞買與阿骨打諸子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吳乞買想要將金國皇位傳承給自己的子嗣,這就打破了金國目前的兄終弟及的權力更迭模式,最大的障礙就是阿骨打諸子。
歷史本原的軌跡,吳乞買最終還是扛不住宗族的壓力,將皇位傳給了阿骨打的嫡長孫。
此刻,見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起了內訌,吳乞買心中冷笑。
他突然道:“兩位賢侄,此戰已敗,折損十萬將士,令朕痛心疾首!至少三年之內,我大金無力再次南侵。
朕聽聞入冬以來,宋國燕王王霖調集大宋全部兵馬,
號稱百萬禁軍,坐鎮河北河東,其軍威正盛,不可小覷。朕以為,目下,我大金的主要要務是守住遼境,千萬莫要讓王霖趁虛而入,奪走燕雲十六州。”
完顏宗翰冷冷一笑,“陛下,宋人膽小如鼠,豈敢侵我大金國土?!宋人若敢來,臣當再率軍出征,定將其斬盡殺絕!
陛下,臣以為,根本不要三年,待明年入夏,我大金鐵騎就可重整旗鼓,長驅直入宋境,滅了宋國。”
吳乞買沉默了一會,澹然笑道:“宗翰真是好大的口氣,可別忘了,你們剛敗於王霖之手。
王霖此人乃世之神將,縱橫天下沒有對手,你們要侵宋,河北河東防線的王霖麾下大軍,可不是擺設。”
完顏宗翰故作聽不出吳乞買口中的譏諷之意,照舊道:“陛下,王霖的確英勇善戰,像他這般猛將,我大金或就只有完顏婁室堪可與之相比。但個人再勇,也絕擋不住我浩蕩鐵騎!
臣以為,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是宋人的話。我軍敗一場,實屬正常。
王霖此人不可小覷,但也不必畏之如虎。明年我大金重整旗鼓再戰,當集中優勢兵力奔襲河北,畢其功於一役!只要撕開河北的缺口,然後直撲宋京,宋國即滅。
臣真就不信邪了,憑我大金無敵鐵騎,攜滅遼之威,還能打不爛一個上下貪腐糜爛的宋國!”
說到侵宋的話題上,阿骨打諸子和完顏宗翰的立場馬上就變得一致起來,完顏宗乾等人紛紛開口應聲附和。
總之,一個字,戰!
吳乞買沉默下去。
這樣的討論結果其實在他的意料之中。
滅遼之戰,導致金國國內宗室內部,幾乎人人心態傲慢不可一世,自以為可以天下無敵,滅宋人更是舉手之勞的事。
縱然吃了幾場敗仗,也都能找到合適的借口來自圓其說。
所以無論吳乞買怎麽阻攔,也擋不住國內這股侵宋的戰爭洪流。
任憑完顏宗翰等人熱議半天,吳乞買面色不變,拂袖而去。
完顏宗乾陰沉的目光望向吳乞買的背影,眸中冷厲一閃而逝。
吳乞買試圖將皇位傳給他的長子完顏宗磐,這就是要壞了自阿骨打訂立的傳承規矩,阿骨打諸子焉能無動於衷。
雙方的矛盾暫時還聚焦在侵宋還是不侵宋上。
但隨著時日一久,只要吳乞買派系站穩腳跟,一定會向阿骨打諸子動手,這是必然的。
反之亦然。
吳乞買回到自己的國王寨,面色陰沉似水。
他狠狠將一塊得自遼國貴族的青玉佩在地上摔得粉碎,怒斥道:“好一群狂妄無知豎子!不自量力,定將為我大金惹來滔天大禍!”
完顏宗磐沉默一會,躬身道:“父皇,兒臣以為,他們意欲侵宋,父皇其實不必阻攔。
兒臣最近得來諸多來自河北的軍報,王霖在河北囤積重兵,居然抬棺出征,要與我大金決一死戰。
我大金鐵騎三十萬,完顏宗乾等掌握近二十萬,十萬大軍在父皇手上。父皇可以鎮守幽燕為由,以兒臣為幽燕留守使……
至於完顏宗乾他們,願意打就讓他打去,讓他們與王霖和宋軍死戰,互相消耗,父皇正可做壁上觀。”
吳乞買冷笑,拍桉而起:“蠢貨!我大金統共就這點兵馬,若是都被完顏宗乾消耗殆盡,我大金又何以保全自身?不說宋人,單是殘余的契丹人,都在背後蠢蠢欲動,祖宗社稷不保。”
完顏宗磐神色平靜,不疾不徐道:“父皇不必動怒,我大金舉國為戰,大金子民人人皆可上馬出戰,所以,最多休養二三年,我大金又可再養數十萬雄兵!
父皇……或者乾脆釜底抽薪,先下手為強,一股腦將諸子圈禁在上京,盡誅之……”
完顏宗磐斷然揮了揮手,做了個殺人的動作。
吳乞買面色陰冷,抬頭掃完顏宗磐一眼,壓低聲音怒斥道:“同宗骨肉手足豈能互相殘殺,你此話萬不可再提!”
完顏宗磐眸中掠過一絲失望,卻還是恭恭敬敬抱拳施禮:“既如此,兒臣知罪,告退!”
在完顏宗磐看來,要想解決阿骨打諸子的麻煩,現在正是良機。
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的本部精銳兵馬正在幽州,吳乞買大可於上京采取雷霆手段,將阿骨打諸子一網打盡。
然而完顏宗磐知道吳乞買的心性。
他固然深深忌憚阿骨打諸子,但要讓他對這十幾個侄子下毒手,他還是乾不出來這樣的事。
完顏宗磐歎息一聲,悻悻而去。
他覺得父皇的漢書不是看得太多,而是太少了。
這漢人王朝的皇權之爭,幾乎處處都帶著血腥,骨肉相殘算什麽,父殺子或子弑父都不稀罕。
完顏宗磐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但他深知,他的父親雖是皇帝,但若不做點什麽,這大金的皇位根本就不屬於他。
完顏宗磐站在寒風中回頭望著吳乞買的國王寨,眸光閃爍。
良久,完顏宗磐跺了跺腳,揚長而去。
……
真定府。
城外軍營遮天蔽日,數十萬大軍囤積於此,何等聲勢可想而知。
當下,東軍的軍糧以燉煮的土豆和常規的面食一半對一半,因為時值隆冬,天氣嚴寒,王霖早在上月就命人在軍中推廣一種名喚“營養湯”的吃食。
說白了,就是後世的大鍋亂燉。
豬肉,羊肉,豬骨頭,羊骨頭,熬煮成湯。
爾後湯中下泡發的豆芽菜,各種冬令的蔬菜豆腐等等,什麽都可往裡加。
反正亂七八糟一大鍋燉煮出來,東軍軍卒圍著篝火,啃一口煮熟的土豆,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營養湯,既避寒又補充人體所需營養,非常愜意。
後來西軍,也就是種師道麾下那五萬兵馬屯駐的大營中,很快也學來了這般飲食烹調方式。
但西軍軍中炊事人員比葫蘆畫瓢熬煮出來的營養湯,在味道上卻幾乎與東軍無法比。
東軍的湯鮮美可口,而東軍的腥膻氣息極大,難以下咽。
後來西軍人才知道,因為東軍用了一種名為味精的調味品,此物價格昂貴,為燕王所出,卻是無償供應軍中使用的。
而且東軍食用的是毫無異味的雪花鹽。
還不光是這。
還有東軍烤肉的美妙味道,折可求等西軍諸將在韓世忠營地中做過一回客,就再也無法忘記。
他厚著面皮從韓世忠那裡索求了一小包雪花鹽和味精,回去有模有樣命親兵烤了幾天的肉,與自己軍中部將大快朵頤。
這實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小事。
但國人素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當西軍軍卒越來越發現自己與王霖的心腹東軍在後勤保障上、裝備供應上存在巨大差距,心理上就漸漸失衡。
同為朝廷禁軍,憑什麽東軍就能吃這麽好、待遇這麽高……諸如此類。
隨著這種情緒在西軍中蔓延開來,關於西軍就是後娘養的流言蜚語就廣為傳播。
種師道麾下西軍本就驕捍,軍中很多桀驁不馴之人,底層軍卒中的兵油子更不少。
也正因此,西軍與相鄰最近的韓世忠部東軍偶爾也會產生一點小摩擦。
韓世忠沒有太當回事兒,倒也嚴格督促己軍。
畢竟馬上過新年,過完年,各軍就要奔赴各自防區,離開真定府。
……
明日便是正旦。
馬擴帶著自己龐大的後勤團隊,將來自大宋全國的物資分批調撥入軍中,因為過年的緣故,這兩日軍中都會供應肉食,還要發餉,靡費巨大。
馬擴和張浚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王霖在書房中奮筆疾書,他要給韓嫣和他的內卷們寫一封慶賀新年的家書,一人一封,實在是不能厚此薄彼。
給韓嫣寫的是:吾妻端賢,坐鎮京師,合福內宅,殊為不易。某在河北真定,遙祝吾妻、子新年康健,平安是福。
給趙福金寫的是:新年將至,山水路遙,某夜不能寐,南望京師。想起君猶在翹首期盼,恨不能以身許飛雁,將情寄相思。
給潘金蓮寫的是:金蓮吾妻,見字如面。來信收悉,獲知即將臨盆,心甚興奮,卻又慚愧之……無論生子生女,均為你我骨肉,當不必掛懷,安心待產便是。
給李清照和朱淑真寫的卻是一首舊作,當年在青州的那首青玉桉: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凋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室內暖意融融,朱漣一襲白裙,笑吟吟為王霖研墨,見王霖一一為諸女寫下書函,見居然還有屬於自己的一封,忍不住嬌笑道:“相公呀,奴家就在面前,有什麽話不能當面說,還非得寫家書?”
王霖笑笑:“漣兒,從現在開始,我以後每年過年,都給你們寫一封家書,無論你在哪裡,我都希望你們能聽到我的心聲。
日後,多少年過去,等我們老了,我們可以圍坐在火爐旁,哼著優美的歌謠,讀著我寫給你們的家書……人生的幸福,就莫過於此了。”
朱漣面上柔情彌漫。
她不管不顧投入王霖的懷抱,伏在他胸膛上輕柔道:“奴懂相公的意思,我們會一起慢慢變老……”
王霖微微一怔,輕歎一聲,忍不住哼起了一首在朱漣聽來非常奇妙的曲兒: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王霖哼唱得如癡如醉。
他想起了如夢如煙的前塵往事,想起了那道悠長的雨巷,也想起了前世他心愛的那個撐著油紙傘丁香般的姑娘。
直至她的影子完全與朱漣重疊。
兩人緊緊相擁。
門外突然傳來燕青急促低沉的聲音:“王爺,末將有急事稟報!”
王霖皺了皺眉,心中一緊。
他知道燕青的性子,在這個時候,除非出現了天大的事,不然燕青不會親自進入內宅,要當面見他。
王霖輕輕撫摸朱漣的後背,示意她避入內室,爾後才澹澹道:“小乙,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