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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西湖,樓外樓。
一馬平川的湖畔岸上,雖無白雪,卻依舊盛開著嬌豔紅梅。
兩浙學政杜樸之子杜成出面,宴請韓家子。
無疑延續了昨日柳林巷詩會的熱度,又成為杭州城內最引人關注的士林活動。
除了杜家之外,吳郡顧氏,吳江鄭氏,常熟翁氏,毗陵莊氏,宜興蔣氏……江南各大名門望族皆派出了嫡系的代表。
東晉、唐代、北宋三次北民南遷,加上物華天寶、經濟發展的孕育,使江南聚集了大量的著姓士族。
士族群聚,文教昌明,家學鼎盛。
這些世家望族子弟走出了不知凡幾的文學巨匠,無數進士、舉人,創造了許多父子、祖孫、叔侄鼎甲、兄弟連元的傳奇。
尤其是在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江南士族的力量可想而知。
沿著湖畔,王霖騎乘照夜玉獅子,與燕青並轡而來。
王霖面色陰冷。
跟隨許久,燕青其實從未見過王霖像今日這般憤怒,險些控制不住。
早上,虎神衛的消息再次傳來。
渤海商號的另外一艘商船也被河盜劫掠,而背後下手的仍然還是與江南鹽商之首揚州徐家勾結的寧海軍。
而睦州宋江,訊息也同時傳來,那方臘假以明教名義吸引大量底層失地流民入教,已經逐漸形成星火燎原之勢。
而教民中又混入了不少江南鹽商尤其是徐家的鹽丁。
而方臘所在的方家,其實也是隱藏極深的私鹽販子。
各州的民亂一觸即發,形勢遠遠比王霖預測的更要複雜和混亂。
大抵,因為這裡面摻雜了鹽商、士族以及貪官汙吏的巨大利益所在。
這意味著王霖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
以雷霆手段拿下杭州。
否則,形勢可能就要失控。
而就在王霖重新調整部署時,又傳來一個讓他震怒的消息:朱淑真在出門購物路上被劫走了。
燕青留下的幾名虎神衛暗衛因為地形不熟,最終追擊不成。
雖然他並非真正的朱淑真的入幕之賓,而此事畢竟因他而起,他不能眼見朱淑真陷於死地而不顧。
所以,王霖的情緒非常糟糕。
他心中累積的怒火已經到了一個頻臨爆發的臨界點上。
“神武軍到了何處?”
燕青正在恍惚間,突聽王霖沉聲道。
趕緊躬身回答:“戴宗已經前往接應,關勝、徐寧率神武軍一萬,以操演行軍名義,由汴渠走水路,沿河南下,已至潤州碼頭。此刻,正等待王爺軍令。”
王霖沉默一陣:“命關勝棄船登陸,由陸路往杭州急行軍。記住,行軍要快,不要擾民。若有地方官府阻攔,便以樞密院公文相告。”
燕青呆了呆:“王爺,如此的話,怕是消息很快就會走漏,傳到杭州來。”
“敲山震虎,也或是引蛇出洞。此番,若不殺個人頭滾滾,豈能治得了這群隻知有己不知有人、更不知有國的狗東西!”
王霖眸中殺氣漸顯,渾身上下散發起無形的威勢來,給了燕青極大壓力。
燕青後背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開始為寧海軍和江南鹽商默哀了。
至於錢鍾書這些貪官,此刻在王霖心中的重要性反倒位於其次了。
也難怪王霖暴怒。
寧海軍和江南鹽商明知道渤海商號是青州所屬,王霖這個渤海郡王的買賣,竟敢接連兩次劫掠,這與向青州宣戰無異。
或許,在這些無法無天的江南鹽商眼裡,一個遠在山東的北方郡王,其實也不當什麽。
神武軍調來江南,王霖本意只在練軍。
但隨著計劃的調整,關勝和徐寧統率的這一萬神武軍已經變成了作戰力量之一。
五萬寧海軍除杭州駐防一萬外,其余四萬分駐蘇、揚和金陵,坐鎮水道,遙控海上。
本來杭州一萬寧海軍,有虎神衛三千足以應付。
但王霖還是擔心睦州的方臘會趁機起事,一萬神武軍來,主要還是防禦睦州民亂的。
……
紅日高懸,氣溫回升,天地間頗有幾分暖意融融。
王霖緩步走進梅園,卻換了一身青衣勁裝打扮。
不過文人常以此等騎馬裝扮,又腰挎寶劍作為雅飾,所以梅園中已經等候多時的江南士子們倒也沒有太在意。
王霖身後,燕青帶著八名虎神衛高手緊隨其後。
杜成與顧氏顧一帆、鄭氏鄭通志作為代表,一起迎上前來。
杜成滿面堆笑:“韓公子大駕光臨,我等江南士子與有榮焉!”
王霖淡然一笑,與杜成回了一禮。
杜樸算是江南官僚中的一股清流,處淤泥中雖無能為力,但也算是潔身自好。
杜家的情況,虎神衛打探甚清。
顧一帆也抱拳道:“見過韓兄!”
王霖笑了笑:“久仰顧兄大名!”
這顧一帆是顧氏嫡枝子弟,王霖焉能不知。
而顧家其實還出了個個性鮮明的另類,杭州府通判顧慶川。
其人因看不慣江南官場汙濁,尤其是杭州知府薛冠茹貪贓枉法壞事做盡,顧慶川一怒之下,稱病不出。
鄭通志則微微一笑,肅然讓客道:“韓兄請!”
此人也是名門子弟,頗有風骨。
王霖之所以願意來參加杜成的文宴,當然主要還是存心對這些江南名門予以拉攏,日後能為他所用。
王霖又與在場士子逐一見禮,當然只是核心圈裡的這些。
那些離得遠的,基本上也就是遙遙點頭致意而已。
王霖朗聲一笑,團團揖道:“承蒙諸位看得起,在下雖為北方人,但對南方士族素來尊重敬仰。”
“古往今來,無數豪門富族淹沒在歷史煙塵之中,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或富不過三代,幾乎成了家族更替輪回的讖語。是什麽讓江南世家望族歷久不衰、才俊輩出?”
杜成、顧一帆、鄭通志等人面帶微笑,端坐靜聽。
王霖風度翩翩,上來首先誇讚江南士族,這給他們種下了一個絕佳的好印象。
“無非是耕讀傳家、詩禮傳家的底蘊。若杜家‘世上幾百年舊家無非積德,天下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的家訓,再如顧家的‘尊師重道以培書香,持廉立節以敦品行’,鄭氏的‘心術不可得罪於天地,言行皆當無愧於聖賢……利在一身勿謀也,利在天下者必謀之’……”
“是故,江南巨族才能以‘花繁柳密處,撥得開;風狂雨急時,立得定’,一代代走正路不走邪路,頻出人傑。讀書讓人有根基,有定力,濃豔場上有淡泊之守,紛紜境界具鎮定之操。”
“在下能結識諸位江南名士,心甚歡喜焉。”
王霖這番半真半假的讚譽,比西湖上的暖風還要吹得眾人迷醉,他們面帶濃烈微笑,紛紛起身來拱手自謙不敢當。
王霖笑而不語。
他要確保未來殺破江南半邊天時,這些勢力盤根錯節的江南望族能不拖他的後腿。
當然他的這些話也不完全是虛言。
實話講,江南士族還是蠻多風骨的。
朱勔在江南以花石綱名義斂財虐民,若無江南士族的群起而抵製,兼顧撫民,怕是江南早就根基動搖了。
只是江南士族沒想到,死了一個朱勔,又來了一個孟買,更加變本加厲。
只是讀書人崇尚中庸之道,又以隱忍傳家,若不到萬不得已,沒有江南士族願意去與官場對抗。
而錢鍾書這些人這些年,其實也小心翼翼維持著一個尺度,沒有過度觸及江南士族的根本,隻插手了鹽業和商賈海貿走私。
即便是孟買,也被錢鍾書牢牢警告,不要輕易向江南士族下手。
杜成深望著王霖,他沒想到王霖會對江南士族如此高的評價,這顯然成為交好的良好開端。
“韓兄乃京師寒門高弟,此番在杭州,詩詞佳作頻出,無一不是傳世千古之作,其才之高,我輩甚是敬重。”
杜成代表到場的江南士子也起身回應。
王霖笑:“某一時興起遊戲之作,不登大雅之堂,杜兄及諸位如此誇讚,實讓某汗顏。”
“諸位,某來江南,所到之處,私學繁榮,家塾、義學、書院遍布,世家望族更有手未嘗釋卷,晚節尤好聚書的家風,實在感慨良多,所謂:幾家茅廬護疏籬,紅樹參差映碧溪。更有幽人讀書處,夕陽深巷板橋西。”
王霖隨口又吟出一首誇讚江南讀書風氣濃的佳作來。
但還不及眾人起而喝彩, 他又話音一轉:“然一片聖人庇護儒家祥和盛世光景下,也遮掩著令人扼腕痛惜的醃臢事兒,令某實在不吐不快!”
杜成呆了呆:“韓兄此言,所為何來?”
“凡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賞,杭州造作局立即派人以黃紙封之,稱為供奉皇帝之物,強迫居民看守,稍有不慎,則獲“大不恭”之罪。搬運時,破牆拆屋而去……”
“錢谷、民役疊加……江南百姓苦不堪言。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造成江南各州流民無數,竟有遷徙往北方而去……若非迫不得已,活不下去,江南富庶地,百姓焉能背井離鄉?”
“而據某所知,官家已經罷花石綱近年余,而江南花石綱采買照舊如火如荼,導致民不聊生,何以?”
王霖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