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東京殺蔡京,誅六賊,震動天下。
天下人對六賊恨之入骨,將來無論是誰提及誅殺六賊者,都少不了要說王霖二字!
去年來京武科,哪怕王霖表現得很搶眼,又武雙全,還被官家趙佶器重,甚至還變相推動了奸佞高求的倒台,但在東京真正的權貴階層也就是所謂的士大夫階層中,並未引起真正的關注。
大宋素來號稱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說明有宋以來,士大夫階層也就是官官僚系統的政治能量和社會地位,遠超前朝歷代。
因此,過去的王霖,無論怎麽受趙佶恩寵,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裡,都不過是一個攀龍富貴的寵臣。
雖然有進士及第的出身,但終歸是一介武夫,人家骨子裡實際是看不起的。
但這一次不同。
王霖的驚世駭俗之舉,直接引發了整個包括讀書人在內的東京士大夫階層的集體關注和一致讚譽,瞬時進入了一些世家大族的視野。
原因何在?
很簡單。
王霖直接以誅殺六賊的方式,義無反顧站在了蔡黨的對立面,而士大夫階層尤其是諸多世家這些年被蔡黨打壓盤剝所積累下來的怨憤不滿情緒,也隨著王霖殺進東京城,而悉數爆發起來。
所以王霖在士大夫心目中就成了不畏權貴、殺奸佞清君側、力挽狂瀾的英雄。
這種心態的滋生,世家就下意識將王霖拉入了士大夫行列,成為了“自己人”,個個歡喜鼓舞,與有榮焉。
而王霖擁有救駕之功,潑天大的功勞,青雲直上九霄頂,已經是當朝最為炙手可熱的實權重臣。
天子門生,禦賜金牌在手。與太子關系甚篤,加太子少師銜,若太子將來登大位,王霖必將入相總領朝綱,這是可以預見的光輝前途。
與王霖結親,世家大族可借其力。
因此太子妃朱漣的朱家,就看上了王霖。
與朱家類似的還有幾家大族,比如相州韓氏。
相州韓氏源遠流長,數百年傳承底蘊,累世簪纓,堪稱兩宋世家大族之首。
其中最著名的當屬韓琦。
韓琦擁立兩帝,歷經三朝,為相十載,名動天下。他是名臣,也是賢相,功存社稷,天下後世,兒童走卒,感慕其名。
這是後人對他的評價。
相州韓氏聲名顯赫。
韓琦的後裔在宋朝地位極其榮耀,除長子韓忠彥為相,後來韓氏隨宋室南渡,南宋權臣韓侂胃便是韓琦的曾孫。
韓琦追封魏郡王。其長子韓忠彥死於十年前,也就是大觀三年。韓琦第六子駙馬都尉韓嘉彥此時健在,目前執掌韓家門第。
朱家就試圖通過皇太子趙桓作為拉攏王霖的溝通橋梁,韓家卻直接向王霖發出了韓家春日宴的邀請。
請柬以韓嘉彥與齊國公主所生長子韓恕發出,韓恕雖出身顯赫,但官階不高,只是三司衙門的一名普通七品執事官。
韓嘉彥六子無女,但成就都平平,反倒是韓忠彥的孫子韓科年紀輕輕,科舉奪魁後仕途通順,已為正四品的開封府通判。
很顯然,韓忠彥一脈本為韓家長房,只因為韓忠彥子這一代不太成器,而韓嘉彥又是皇親國戚,所以才接管韓家。
而隨著韓嘉彥子嗣不繼,韓忠彥孫輩又嶄露頭角,待韓嘉彥過世後,執掌家族的大權就會要重新回到韓忠彥這一枝上。
世家大族,開枝散葉,明爭暗鬥,也著實複雜得緊。
此話且也休提,王霖雖然接到韓家請柬,卻沒有放在心上,也不打算去。
沒有交情,無謂的應酬,他也懶得去浪費時間和精力。
到了傍晚時分,被緊急召回東京的張叔夜輕車簡從,帶著兩個兒子張伯奮和張仲熊來了。
王霖親自迎出了府門外。
“見過使君!”張叔夜拜了下去。
王霖趕緊躲避開去,“張太尉執掌東京禁軍,領樞密院事,乃朝廷重臣,在下豈敢受您的禮?這不是要折煞小子嗎?”
張叔夜感慨道:“老朽一年前不過一個小小的給事中,如今居然也能身居如此高位,有此機緣,全系使君連番居中舉薦所以老朽父子三人前來,專程拜謝。”
王霖輕笑,挽起張叔夜的手來:“張太尉德高望重,武雙全,這滿京之人,還有誰比您更適合執掌兵事?”
張叔夜道:“老朽汗顏,此番若非使君不遠千裡進京勤王,我大宋江山便有傾覆之危。老朽當時在河北一線,心急如焚,不知東京情況如何,接到朝廷傳召,我便晝夜兼程趕回來,這才發現大局已定。此乃使君之功,功高蓋世!”
“好了,張太尉,你我也不算外人,我們就別站在這互相吹捧了,進去吃杯酒坐著談!”
張叔夜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張叔夜終於道明來意:“使君,老朽此來,有一事相求。”
“太尉請講。”
“我這兩子,也算通曉略武功,品性還說得去,可否請使君帶往伏虎軍中為朝廷效命,將來也好博個出身封妻蔭子。”
王霖笑吟吟掃張伯奮和張仲熊一眼。
這兩人目前看武功尚可,用忠勇過人,前些日若非他兩人率一千人羊攻血戰,為王霖爭取時間,王霖也很難畢其功於一役,順利誅殺六賊。
但張伯奮結局如何,史書沒有明確,應是隨張叔夜與金兵作戰而死。
而張仲熊,後來卻似乎萬般無奈下降了金。
“太尉如今執掌禁軍,何不讓兩位公子在東京禁軍中聽用,也可作為太尉膀臂。”
張叔夜肅然搖頭:“不可。我執掌禁軍三衙,若我親子在麾下,等同徇私,如何正軍紀以服人?”
這張叔夜一代名臣,品行果然是沒得說。
王霖肅然起敬,抱拳道:“既如此,那待我返回青州時,便請兩位公子隨我一起歸去。此刻青州等處,正是用人之際,以兩位公子才乾,必當大用。”
張叔夜大喜:“多謝使君提攜,你們還不拜過使君?”
張伯奮和張仲熊一起躬身下去:“蒙使君不棄,在下兄弟當勤勉用命,為國盡忠!”
燕青進廳來報:“回使君,又有兩家請使君過府飲宴。”
燕青遞過請柬。
王霖掃了一眼,一個是山西折家,一個是三槐王家。
上述兩家均聲名顯赫,與相州韓氏差不多一個層次的大世家。
張叔夜在旁微微笑道:“看來,使君此番名聲在外,已經真正引起了這些大家族的關注,飲宴是假,恐怕想要與使君結親才是真的。”
王霖苦笑:“倒是讓太尉見笑了。”
“老朽來之前,太子殿下也托我轉告使君,朱家也有意與使君結親,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朱家?”王霖沉吟道:“難道是太子妃出身的朱家嗎?”
“然。”
王霖頓沉默了下去。
他萬沒想到,自己突然就成了一個搶手的香餑餑,這麽多人爭著搶著要把自家姑娘嫁給自己。
“使君功成名就,可府下卻無主事正妻,長期懸置,將來一旦使君子嗣眾多,必生糾葛。”
張叔夜扶須笑道:“老朽大概猜出使君不願娶妻的真正心思,無非是不願意厚此薄彼,致使府中內卷心生不合乃至怨懟,但使君有沒有想過,你若不立正妻,將來後患更大。”
“若無嫡嗣,使君日後爵位、家業該由何人承襲?”
張叔夜頓了下,又道:“請恕老朽直言,使君雖然青雲直上,但畢竟出身淺薄,在朝中並無根基,單憑官家或太子殿下恩寵,焉能持久?”
“況我朝重輕武,說到底,在世人眼中, 使君終歸是打打殺殺的武將出身,使君日後想成其大事,迫切需引世家大族和整個士大夫階層作為堅強後盾。所以,老朽覺得,使君若能擇個妥帖的嶽家,日後必成不容小覷的大助力。”
王霖沉默了下去。
張叔夜的話當然不無道理。
他所圖甚遠,不能總當孤家寡人。當年太祖皇帝之所以信誓旦旦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說白了也是因為沒有士大夫階層的支持,他坐不穩天下。
“更重要的是”
張叔夜揮揮手,示意兩個兒子退去,爾後才壓低聲音道:“老朽聽聞官家有意要將茂德帝姬許配給使君,將使君召為駙馬,於使君而言,此有兩大害。”
王霖挺直腰板拱手,肅然道:“還請太尉指教!”
“其一,若使君貴為駙馬,便終生不得納妾,府中現有內卷也需逐一棄之,或貶為奴婢。否則便是對皇室和官家大不敬,屬忤逆欺君之罪。縱然官家和茂德帝姬不計較,但朝中言官定然不會放過使君。”
“按歷朝歷代及我朝祖製,凡駙馬均隻受爵位虛銜,不授實職,更不可掌兵,科舉亦不能。所以,使君若為駙馬,便飽受牽製和掣肘,幾乎等於自絕前途。”
“老朽聽聞蔡黨中不少余黨瞄住茂德帝姬對使君頗為傾慕,不斷上表攛掇官家招使君為駙馬,可謂是居心惡毒。”
王霖悚然一驚。
作為穿越者,他不曾真正將這些古代的禮法制度放在心上,本心想對自己身邊的女子一視同仁,不去人為搞什麽高低貴賤之分,然而不成想這卻成了他最大的致命把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