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回到半個時辰之前,當時渤海郡王府內卷一行出城踏雪遊玩剛走不久。
盡管朱漣已經幾乎是足不出書房的門戶,很少在院中走動,更不與人交往,但關於她的各種流言蜚語,還是在內宅和前院裡甚囂塵上了。
府中仆婦、婢女、女官議論紛紛,無非是將朱漣貶低到了不能再貶低的程度。
所謂:作為前太子妃,被皇家廢黜棄之,是為失德、失儀、失貞。
不去以死殉節,反而苟活如今,為保朱家富貴,又自薦枕席,以美色娛人,勾引渤海郡王,堪稱恬不知恥。
這兩日,朱漣因王霖百般努力而喚醒寬解的生念,瞬時被活活打壓回去。
閻惜嬌在書房裡與朱漣相處幾日。
見朱漣溫文爾雅、端莊守禮,又識文斷字,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所以關系甚好,對外面那些流言自是不信的。
但閻惜嬌也無可奈何,只能在人後勸慰兩句。
因為在這郡王府裡,她也是一個無比卑微的存在,人微言輕,為朱漣開解,反而會更加劇流言傳播。
王霖的娘舅張勝一家搬遷來青州後,就在郡王府不遠處的一間小宅裡安身立命。
在王霖的安排下,張家名下有了些田產和鋪子,小日子過得倒也悠閑自在。
林氏因為身份尷尬,雖然韓嫣和潘金蓮也在府中給她安排了住處,但她還是按照王霖當初的交代,一心陪伴王霖的守寡表姐張蘭,單獨住在府外隔壁一個清幽的小跨院裡。
只有前些日王霖歸來,她才在王府露了兩面,其余時間都是與張蘭閉門不出,在房中做些女紅打發時間。
也是活該有事。
張蘭和林氏回了娘家,張勝夫妻想起外甥歸來後又是派人送禮,又是請他們過府飲宴,就想過兩日也回請外甥一個東道,順便也說說女兒張蘭的事。
張蘭才二十出頭,花一般的年華。
雖然她立誓守貞,但張勝夫妻心中不落忍,想要讓王霖出面給張蘭尋個歸宿。
所以就安排林氏過來傳話。
林氏剛進了前院,就瞥見一群婢女仆婦女官等人正在圍觀什麽,就湊過去看了一眼。
發現一個一襲白裙的柔弱女子披頭散發跪伏在雪地上,瑟瑟發抖。
兩個四十來歲的嬤嬤,正盛氣凌人並肩站在這女子面前指指點點罵個不停,唾沫星子四濺,口中的話無比難聽。
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面對如此羞辱,簡直生不如死。
林氏認得這兩個嬤嬤。
一個是益都郡王、九皇子趙構的教引嬤嬤,東京皇宮裡派來的值司女官,六品官階,名喚顧氏。
別看顧氏只是趙構身邊的一個嬤嬤,但她有官階和官家的冊封詔命,算是趙構身邊身份最高的女官之首,有別於普通的宮人。
按照規製,趙構應該在青州開府,而這顧氏便會是益都郡王府的女官之首,在趙構大婚之前統管後宅。
另外一個則是渤海郡王妃韓嫣的乳、娘,韓家的家生奴崔氏。
林氏聽著旁邊的婢女女官仆婦們滴滴咕咕,聽聞跪在雪地上已奄奄一息的白裙女子,居然是前太子妃,吃了一驚。
她瞬時覺得這兩個老太婆是不是瘋了。
不管朱漣是誰,但只要朱漣是王霖看中的女人,如此折辱朱漣,這不是尋死是什麽?
崔氏雙手掐腰冷笑道:“朱漣,老身罰你,你可心服?”
朱漣顯然跪了很久,身上的大氅被脫去,冰天雪地,此刻早已奄奄一息,哪有精力回答崔氏的話,隻垂首跪在那身形搖搖欲墜。
顧氏大罵道:“騷蹄子,賤貨!在宮裡穢亂宮禁不說,
竟然又跑到渤海郡王府來勾搭郡王爺,敗壞大宋皇室聲譽,該死!”顧氏上前狠狠一記耳光扇過去。
朱漣仰面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歪就倒在雪地上。
不遠處,一團血跡噴濺雪面,如同一朵妖豔盛開的梅花!
站在人群外的閻惜嬌終於忍不住衝了進來,跪在地上扶起已經昏厥過去生死不知的朱漣,衝崔氏哀呼道:“崔嬤嬤,您老就行行好,饒了朱娘子這一遭吧,她以後再也不敢了。”
顧氏一看是潘金蓮身邊的婢女閻惜嬌,就掃了崔氏一眼。
崔氏眼珠子一瞪,反手啪就是一記耳光,閻惜嬌嬌顏上浮起五道鮮紅的指印,足見這惡婆子何其狠毒,用了多大的勁!
閻惜嬌竟然也被打了。
林氏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閻惜嬌雖然是婢女,但府中大多知道她被王霖寵幸過,一般人不會真拿她當婢女來看。
但這崔氏卻是王妃韓嫣的乳嬤嬤,又是韓家德高望重的老人,所以在崔氏眼裡,閻惜嬌這等侍妾根本就算不上主子。
譬如王妃的兩個通房丫鬟,也伺候了王爺,難道也變成主子了?
林氏猶豫半天,還是怯怯站出來陪笑道:“崔嬤嬤,閻姑娘是潘娘子的房裡人,還請多少給點體面,饒了她吧。”
崔氏掃了林氏一眼,不由哎幼喂道:“老身當是誰,原來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林娘子啊,不過你來得不巧,我家王爺跟王妃娘娘出府去了……怎,心疼了?都是一樣的狐媚子,不要廉恥的潑賤貨!都多大年紀了啊?還一個勁的想男人?”
圍觀仆婦哄笑起來。
林氏是王霖在陽谷縣偶遇的一個婦人,盡管王霖有言在先,王家始終有林氏一個位置在。
但在實際的落實中,林氏在王府中根本沒什麽地位可言,府裡仆從婢女沒一個拿她當回事,否則她也不會與張蘭相依為命,不住在王府。
在崔氏眼裡,她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下賤頑物。說起來,這府裡的婢女哪個不是王爺的頑物,林氏不過其中之一,而已。
崔氏這番劈頭蓋臉的罵,將林氏罵得羞慚無地,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跪下!”崔氏衝林氏呸了一口。
林氏歎息一聲,正要跪下求饒,卻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後傳來:“本王從不讓人在府裡下跪,你這婦人是什麽東西,竟敢隨意讓人給汝跪拜?”
崔氏和眾人回頭看是王霖,頓嚇得面色驟變。
崔氏躬身一福:“回王爺,老身崔氏,是王妃的乳、娘,因為這府裡事王府交給老身,所以就教訓了下這幾個不懂規矩的下人,還請王爺見諒!”
顧氏眼珠子一轉,要溜,圍觀的下人也旋即想一哄而散。
卻聽王霖冰冷的聲音響起:“虎神衛聽令,在場所有人,若有一人敢擅自離去,殺無赦!”
王霖目光落在面頰紅腫哭成了個淚人兒的閻惜嬌,以及昏厥在閻惜嬌懷中面色鐵青不知是死是活的朱漣身上。
眸中冷色更甚,他一個健步竄過去,將朱漣橫抱而起,衝向書房,吼道:“速傳大夫!”
閻惜嬌起身緊隨而去。
顧氏和崔氏面面相覷,覺得有些不妙了。
顧氏本心是想趁王霖一家都不在府上,攛掇崔氏出面教訓一下朱漣,若是能激得這下賤胚子自縊身亡,也算是給趙宋皇室挽回點體面。
誰知朱漣竟頂撞了崔氏兩句。
引得崔氏大怒,就命身邊的仆婦將朱漣活活摁倒在雪地上脫了外衣,罰跪。
朱漣身子本身就弱,加上心中鬱結,連番被府裡下人羞辱謾罵,尤其今日又被崔氏連打帶罵,在零下的氣溫中罰跪這麽久,心、神、體均受重創,若是再遲一會,必香消玉殞。
大夫緊急施救,施了重針,朱漣才緩緩清醒過來。
但面色煞白,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朱漣躺在榻上,枯敗的眼底滾下兩顆淚來。
她艱難地望著王霖,王霖知道,她心灰意冷只求一死,解脫。
王霖緩緩起身,躬身道:“朱娘子,是我的錯,你放心,我必會給你一個交代。”
王霖望向閻惜嬌,歎息一聲,抬手輕撫她的面頰:“疼麽?”
閻惜嬌噙淚搖頭。
她心裡還是有些心計的。
雖然她對崔氏恨之入骨,但考慮到崔氏是韓嫣的乳、娘,在府裡位高權重,她此時一言不發,沒有敢在背後告崔氏的黑狀。
“到底怎麽回事?”王霖沉聲道。
閻惜嬌輕道:“這兩天府裡就傳開朱娘子的一些事,說她下賤不要臉,為了勾搭……勾搭王爺,不擇手段。那九殿下身邊的顧嬤嬤還說,王爺與太子殿下在京裡反目成仇,就是因為朱娘子……”
“今日,我與朱娘子見天色放晴,想把王爺書房裡的一些被褥、襯單拿出去晾曬晾曬,結果就遇上顧嬤嬤、崔嬤嬤帶著一群人過來,她們不由分說,就罵起朱娘子,朱娘子回了一句嘴,就……脫了她的外衣,讓她跪在雪地上,差不多有半個時辰。”
見王霖面色陰沉,拳頭緊握,眸中殺氣騰騰,閻惜嬌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王霖從來沒有意識到,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終於還是出現了,自己的王府內宅已經與皇宮、與那些高門大戶幾無二致了。
魚龍混雜,泥沙俱下。
勾心鬥角。
殺人都不見血,不用刀。
他從來都是刀口向外,沒想到有一日,他的屠刀竟然會揮向自己的後宅。
“惜嬌,你去傳我命令,王府所有下人,包括韋妃和趙構身邊的宮人,都到前院來。”
閻惜嬌嗯一聲剛出門去,卻見韓嫣等女急匆匆也返回了王府,已經行至書房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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