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直角坐標系內,x軸的正半軸當做始邊,順時針負角,逆時針正角......”數學老師姓李,拿著根粉筆在黑板上的坐標系上分別畫出一個30°角和﹣30°角。扭頭對著台下的同學講,“有沒有知道為什麽要區分正負角?”
鴉雀無聲,我看見中間幾名同學搖搖晃晃的腦袋已經距離倒下不遠了,又看向同桌。那雙掙扎著的眼皮似乎隨時都有放棄的可能。
數學巨大的魔力催促著每一位學生,提醒他們到了休息的時間。
“有沒有人?”我覺得李老師的眼裡根本沒有任何人,與其說他在上課,倒不如說是在演出一場讓自己滿意的話劇。
“因為接下來要學習的是誘導公式誒。”他在黑板上畫出一個三乘四的表格,豎著寫下三個三角函數名,橫向列出30°,45°,60°接著繼續講,“周期函數,最大的魅力就在於你隻用記得其中的一兩個......”
可能是意識到只有自己的課堂是單調無聊的,他展開了提問。被叫到的學生,需要上講台將表格補充完整。
不得不說,至少這麽做能起到足夠的提神作用。
任宣萌不斷地翻找著課本尋找答案,克制著自己慌張的神情。而我沒有動彈,只是呆呆的盯著黑板的角落。
對於學習過這些知識的我來說,完全沒有任何難度。
窗外的陽光照在黑板上印出光暈,這一刻光有了形狀。
有人被叫了起來,不是任宣萌,也不是我。
一個黑色格子襯衣的男生,低拉著腦袋從座位往黑板面前走。
我並不想關注他能否答對這種問題,我隻覺得生活很無聊。
為什麽她還沒有出現。
幾個月前,我陰差陽錯的得到了回到過去的機會。
可現在坐在這倒下半邊學生的教室裡,聽著老師頌經書似的講課。我完全找不到自己回來的意義,當一切重零開始時,任何人都變得陌生了。
自己或許應該在這裡停下,好好的學習些知識,認真的對待下生活。
三年後會在更好的學府遇到遠比她好的人吧。
我開始有些恐慌了,自己好些大可不必堅持的去重蹈覆轍。三年前就已經嘗試過那麽多次了,何必在重開一次依舊如此呢?
當你知道故事結局的時候,所有跌宕的情節在眼中都變得索然無味。
“喂!上課睡覺是吧!那誰他同桌,給他叫起來,站後邊聽去!”我聽到是李老師的聲音,可他分明就站在講台上一動不動啊。
從哪裡來的聲音?
我能明顯的感覺到一股劇烈的搖晃,再次抬起頭睜眼時,全班幾十雙眼睛正盯著我。
什麽?自己剛剛睡著了?
我下意識的站起身,雙手按在桌面支撐身子。
任宣萌小聲的跟我說,“老師讓你站後邊。”
腦袋漸漸的清醒過來,眼前的視線變的清醒。書桌上的數學必修一還沒有打開的痕跡,安靜的放在桌面,胳膊也因為長時間的擠壓印下了痕跡。
我抄起課本往教室後走,腦袋有些重,壓的讓人抬不起頭。
我盯著那個角落,她還是沒有出現。
“可以啊兄弟,第一節數學課就睡了。”楊鈞皓壓著聲音跟我說。
根本記不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我尷尬地衝著他笑了笑,立在牆角盯著黑板。
那個穿著黑色格子的男孩,跟夢裡一樣正站在講台上手裡拿著粉筆落筆在黑板上。
“看到沒,集合的三大性質。下節課每個人較一邊默寫。”李老師誇讚著男孩完美的默寫,“你就不用了,你過關了。”
對啊,第一節數學課怎麽會學習三角函數呢?要從集合開始啊。
我翻看課本,盯著目錄。
第一面完全沒有三角函數的影子,是自己搞錯了啊。
男孩是背對著我的,我只能看到他稍有些佝僂的後背,以及在耳朵上的眼鏡邊框,淺藍色,塑料製品。
他回過頭,看著地面走回自己的座位,雙手放在桌面上,呆呆的坐了回去。眼神裡只有黑板上的字。
很漂亮,我看得出那是顏真體,寫得一手好字。
我自己書面上那兩個自認為飄逸的字體,在他的映襯下顯得那麽的可笑。
真是個書呆子,我想。
老實,安靜,聽話。
很快我就給他貼好了標簽。
他叫什麽來著?我問自己。
記不起了,我對這種老實學習的家夥一向關系並不親近。家長眼中的乖乖兒子,怎麽能跟我這種人走到一起,那豈不是毀了他的前程。
可那張臉,為什麽讓我產生一種熟悉感?明明是個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家夥誒。
“站後邊了還在發呆!”老師衝著我吼。
這才提醒我該收回心思好好上課了。
“喂,他叫什麽呀?”我小聲問楊鈞皓。
“什麽?”他滿臉不可思議。
“什麽什麽呀?就剛才上台回答問題的那個,叫啥?”我說。
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能檸出水來,“大哥,你跟他,兩個數學課代表,你不知道人家叫啥?”
課代表?什麽時候的事?
我猛地想起,昨晚的班會,按成績來排序,自己當上了數學課代表。可完全不記得還有這麽個‘同事’啊。
“叫什麽嘛?”我確實毫無印象。
“李佳明。我說大哥你記憶力這麽差的嗎?”楊鈞皓還沒吐槽完,下課鈴就響了。
看來我睡了好一會啊。
“下課,兩個課代表來一下我辦公室。”老師說。
完了,唯一一個被批評的家夥,現在要跟著另一個唯一被表揚的家夥去跑到辦公室嘍。
楊鈞皓,李豐果,王新喆三個人此刻正埋頭拚命的壓著笑聲。
我很奇怪,為什麽這些事情自己完全沒有記憶?難道是自己當年滿腦子程墨完全沒有注意過這些小事,所以它們也就理所應當的被埋沒在記憶的長河裡,隨著歲月被衝刷的毫無痕跡。
很意外,李老師居然沒有再繼續批評我,只是交代我們要留好課下自習的作業。臨走時叫住我,講了一個叫傷仲永的家夥的故事。
我知道這個故事,但對他說的完全提不起興趣。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一個想不留遺憾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