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不是真正的軍人。”黑熊乾脆地給出答案,“你沒經過訓練,沒上過戰場,更沒見過滿地的屍體,不光是外骨人的,還有我們的。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從腦子裡抹掉。”
他沒有一天忘記過被外骨人入侵的火星,更沒有一刻忘記過那些泡在外骨人消化囊裡的無辜民眾,正是因為當年那慘烈的景象從未有片刻離開他的腦海,黑熊才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加入遠征軍。
落後就要挨打,幾年前人類沒有能力走出太陽系,只能乾等著死寧太陽系,現在不一樣了,遠征軍趕赴星空,隨時有可能與來犯的外骨人交戰。
黑熊心裡一直有個解不開的結——外骨人欠下的血債必須償還!
只有兄弟們才知道黑熊為了加入遠征軍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兩年前,家裡為晉升軍官的黑熊說了一門親事,女方對黑熊十分滿意,雖然對他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多有報怨,卻一直與黑熊保持著戀人關系。
黑熊本想著加入遠征軍之後,可以說服未婚妻隨軍,可是女方根本不願離開地球,最終,兩人黯然分手。
黑熊這個丟了胳膊都沒吭一聲的西北漢子,卻在事後悄悄地躲起來狠狠地哭了一場。
他沒告訴任何人,但是兄弟們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哪個不知道他的情況?那天是故意躲開,給他留下獨自舔傷口的時間。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胡斌沉默下來,再也說不下去。
黑熊還是那個黑熊,可是他分明感覺到了黑熊身上那種無形的排斥,胡斌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裡,卻沒有想過,自己與真正的軍人,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我知道。”黑熊的眼睛始終盯著前方,“戰爭對普通人來說,只是新聞上的一段說明,或者是一段簡短的視頻。可是對身處戰爭中的人來說戰爭的每一秒都意味著生存和死亡。如果你見識過真正的戰場,就絕不會問出那樣的話來。”
胡斌沉默了一會兒,聲音低低地說:“我確實是你說的那種老百姓,戰爭離我很遠,但是我從沒覺得戰爭與我無關,你是人民子弟兵,我是這個國家的一員,戰士保護平民天經地義,現在我也是個軍人,雖然我不能像你們那樣在戰場上殺敵,但我覺得,能在需要我的地方做一點有用的事,同樣是盡了我的職責和能力。”說到這兒他狠狠地吐了口氣,“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認同,或者別的什麽,我隻想讓你知道,我同樣有和你一樣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哪怕我只是個匹夫。”
胡斌把頭偏向一邊,死死地盯著車外飛退的通道側壁。
黑熊被胡斌的一番話說得心裡沉甸甸的,可沉重的心中,又有一絲絲地溫暖:“胡參謀,如果我什麽話說得過分,請你多包涵,當兵的有啥說啥,沒那麽多花花腸子,更沒擠兌你的意思。”
“不不不,該道歉的其實是我。”胡斌謙讓道,“你說的對,沒上過戰場,永遠不知道戰場的殘酷,有些東西,確實是我不應該多問。”
話說到這裡,黑熊對胡斌這個專家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觀,歎了一口氣說:“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火星戰役的時候,我們晚到了一步,整個城市一多半兒的人都死在了外骨人手裡,那個慘就別提了……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像昨天一樣一直在我眼前晃呀晃,平時弟兄們都不提火星,就是不想勾起大夥的念頭。你現在也算是自己人,勸你一句,別多嘴。”
胡斌很想問問到底有多慘,可是看到黑熊的樣子,又把話吞了回去。
像黑熊這樣的壯漢,又是職業軍人,心理承受力之強遠超普通人,連這樣的硬漢都不願提起的過往,還是別亂問的好。
胡斌不知道,當年的情況雖然不算機密,但相關的傳言只有文字方面的描述,相關的視頻從未流出軍方之外。
哪怕是軍方,也只有一部分與外骨人戰鬥過的部隊看過那些慘不忍睹的視頻。
剩下的路兩人默契地閉緊了嘴巴,不知道車究竟開到了哪裡,黑熊將車開到通道旁的停車位踩住刹車說:“到了。”說完跳下電瓶車頭前帶路,領頭乘上一部電梯。
電梯向上運行了足有五分鍾才停下,兩人離開電梯再穿過一條通道走到盡頭,厚重的氣密門自動打開,球狀全景艦橋頓時出現在胡斌面前。
遠征軍司令部原本設在北方號, 分兵後臨時設在燕京號上,由於司令部的主要職責是制定中短期戰略,不涉及具體的指揮,因此胡斌還是第一次進入戰艦的核心。
黑熊“啪”地立正敬禮:“頭兒,我把人接來了。胡參謀,這就是我們長江號的葉艦長。”
端坐指揮椅上的葉飛揮了揮手:“胡參謀,我就不跟你客氣了,隨便坐。全體注意,引擎啟動,目標雙星,全速前進!”
“引擎啟動,功率全開!”
“前進速度五,加速度三!”
“超光速引擎準備完畢,飛行時間計算完畢!”
“超光速引擎啟動,三十秒倒計時……三、二、一——啟動!”
長江號刹那間進入超光速狀態,思維與動作脫節的窘迫再次上演。
胡斌正好借些機會仔細觀察艦橋和其中的人員。
不得不說,長江號的艦橋十分簡潔,球狀全景屏幕,沿幕牆弧狀排開的十幾個操控台平均分布在各個方向,只有正前方緊緊挨在一起的兩個操控台上安裝著類似於方向盤的裝置,顯然是用來控制戰艦的地方。艦長的位置恰好在整個艦橋的最中央,不知道使用了什麽樣的技術,艦長和各個操作台的座位居然懸浮在空中,而不是固定在地上。
再仔細瞅瞅,胡斌發現操控能也不是固定不動,而是和座位連成一體,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半空懸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