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時針指向午夜三點，地下室上方傳來教堂的鍾聲。

　　王宇佑坐在破舊的沙發上，接過靈槐手中端來的可樂，聽他說道:

　　“等下出了教堂的大門，右轉向北，山羊巷的地下酒館裡有人正在招募前往基德鎮的少年，你可以蹭他們的路線前往C級世界。”

　　“基德鎮?”

　　王宇佑很確定紅月遊戲裡沒有這張地圖，維娜港的遊客指南上也沒有這個地名，他猜這多半是那幫人販子們編出來的地名，說好聽點是招募，說難聽點就是誘拐。

　　他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這麽說我又要假裝自己被拐賣了?”

　　“是假裝上鉤。”

　　靈槐將喝空的可樂罐扔在垃圾桶裡，打開地下室的門，“我不能出現在他們面前，所以你只能假裝自己是流落維娜港的異鄉少年，請求他們帶你回到S級世界，他們會很樂意幫你的。”

　　話說的好聽。

　　王宇佑仿佛已經看見了自己的悲慘命運，卻也只能起身離開地下室。

　　推開教堂的門，腥鹹的海風帶著屍體的腐臭撲面而來，他看向身旁，靈槐已經不見了，濃霧彌漫在水晶廣場上。

　　又被附身了麽?

　　王宇佑忍不住縮了縮腦袋，腦海中傳來靈槐的聲音，“別擔心，到了C級世界我們就開隱身跑路。”

　　行吧。

　　王宇佑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濃霧中，才發現街上影影綽綽有不少人。

　　靈槐在他腦海中說道:“你要小心不要讓人碰到你，他們很多人身上都帶著致命病菌，雖說絕大部分都不會有事，但很難說有沒有針對海妖的。”

　　那他們都怎麽活的啊?

　　王宇佑很想問，又覺著在大街上自言自語很傻，只能小心避開街上的人。

　　維娜港的底層世界看上去與外面確實沒很大區別，非要說不同就是天空不再有那輪紅月。

　　這裡的人都早已習慣在黑夜中行走，寒冷而潮濕的霧氣，遮擋的只是地上那些觸目驚心的死人。

　　王宇佑已經踩到好幾個了，但也只能壓下心中那股油冷，繼續朝著山羊巷走去，忽然看見一束光。

　　他下意識停下腳步，那束光又消失了，四周的人卻都朝著光的方向走去。

　　“那是底層世界的工作人員。”

　　靈槐解釋道，“大多都是些沒什麽責任心的家夥，只是每周五會給聖靈泉裡加些生靈藥水而已。”

　　生靈藥水?

　　王宇佑想到紅月遊戲裡的五十銅幣一瓶的紅藥水，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他並不覺著維娜港那幫老吸血鬼會真的有心來這裡做什麽慈善，八成是抽取的資源過多，只能用這種手段來維持底層世界的人口。

　　畢竟人口也是重要資源。

　　這也是維娜港和其他國家不同的地方，他們並不會完全放任底層自生自滅，相反他們會用各種手段鼓勵生育，以至於底層世界的女性從出生就是人肉子宮，所以港口幾乎看不見女人。

　　由於燈光出現，街上很快形成了人潮，王宇佑被擠了幾下，皮膚上出現了過敏的紅疹，好在幾分鍾後就消失了。

　　他回頭望著濃霧中的那片黑影，像是看見了密密麻麻的蟻群，憑借本能湧向甜味素製造的陷阱。

　　靈槐注意到他的沉默，“你從西港來應該已經見過了，真實的萬國就這樣，這已經算是好的了，除了現世沒人會在乎那些東西……前方左轉下坡，山羊巷就在裡面。

”　　王宇佑收回目光。

　　按照靈槐的指示，拐進山羊巷，忽然發現這個位置就是落日大街，當然這裡沒有落日，更不可能有別墅和香檳。

　　他推開那豬圈般的柵欄，走入那下水道般的甬道，或許因為是周五，甬道裡並沒有太多人，大多都是些屍體，有些還沒斷氣，但也快了，錯過今天的藥水，這些人壓根活不到下周。

　　在不斷微弱的喘息中，他穿過那長長的甬道，像是穿梭在黑暗中的死神。

　　盡頭的房間裡傳來兩人的對話:

　　“只有六個?”

　　“本來有十三個的……中間死了四個，跑了兩個，還有一個說今晚喝了聖水就過來。”

　　“我給你說了一百遍，這些人有大用，不要省那點藥水！”

　　“還不是怪你，上次老子辛辛苦苦弄了一批A級貨送過去，全被你放跑了，再不精打細算，不要說藥水了，就是這酒水都快要喝不起了！”

　　王宇佑推開房間的門，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門後看上去確實是個酒館，靠牆堆積的酒桶散發著劣質酒精的味道，正中擺著一張酒桌，上面放著一盤吃過的熏肉和幾個空酒杯。

　　酒館的吧台上坐著兩個身穿維娜港製服的軍官，警惕地看著他，“你走錯了，這裡不對外開放。”

　　“這是酒館老板羅蒙。”

　　靈槐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介紹著，“旁邊是他弟弟吉恩，他們身上的衣服是假的，但身份是真的，吉恩是偷渡辦的，級別比我要高。”

　　對於維娜人的監守自盜，王宇佑早已見怪不怪，也明白了為什麽靈槐說不能見他們，目光從他們身上挪開，看向桌上的熏肉，又看了一眼地上東倒西歪的六個少年，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我是來S-17旅遊的，在海上出了意外，你們可以送我回去麽?”

　　兩人將他上下打量一遍，交換了目光，羅蒙點點頭，“當然可以，但你得支付我們五百金幣。”

　　“沒問題。”

　　王宇佑一口答應，“別說五百，一千都行，但我的東西都在酒店裡。”

　　兩人再次交換目光，羅蒙用餐刀割下一塊熏肉，試探著在他眼前晃了晃。

　　“餓了麽?吃吧?”

　　王宇佑很慶幸自己來之前吃了茶點，以至於看著這熏肉不僅毫無胃口，甚至還有些惡心。

　　他搖了搖頭，“確實有點餓，但我從不吃底層世界的食物。”

　　“是麽?”

　　吉恩將手中的酒瓶扔了過來。

　　看來扮演小白兔的路是行不通了。

　　王宇佑看了一眼桌上的空杯，又看向地上的少年，皺著眉頭將酒瓶放在吧台上，態度也冷了下來，“我對你們做的事情沒興趣，只要你能將我安全送回S-17，我可以支付你三千金幣。”

　　“……”

　　短暫的沉默後，吉恩起身從吧台上下來，伸手對他笑道:“我叫吉恩，很榮幸為您服務。”

　　王宇佑並沒有去握他的手，只是冷著臉點點頭，“麻煩帶個路。”

　　吉恩收回手，目光定在他胸前，停了幾秒轉身回到吧台，對著羅蒙吩咐道:“去把人弄醒，我們出發。”

　　“還有一個。”

　　羅蒙看了一眼時間，不斷向外張望著，吉恩皺著眉頭瞥了他一眼。

　　”出發！”

　　羅蒙還想說什麽，卻也只能走過去將地上的少年踹醒。

　　少年們從地上爬起來，盯著桌上的美酒和熏肉，再次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完全不在乎上面的毒藥。

　　“到了基德鎮，要多少有多少。”

　　羅蒙推搡著他們，走進了房間裡的另外一扇門。

　　王宇佑提醒道:“說好的S-17，你就算把他們全賣了，不過就是三百金幣，我可是出了十倍的價錢。”

　　吉恩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微微笑道:“等下到了岔路口，他們去基德鎮，我送你去S-17，海神大人。”

　　海神?

　　王宇佑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的海螺，盡管這玩意並非是西裡爾的專屬，海妖之城但凡有些身份的海妖都用這個來號令自己的仆從，但吉恩說這句話的表情，還是讓他心中微微一顫。

　　他看著吉恩臉上的假笑，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吉恩和利什麽博士的秘密實驗……

　　這句話……是夏爾說的！

　　那蝕骨之花的事情……應該沒關系吧?王宇佑的手指悄然捏緊。

　　靈槐察覺到他的緊張，悄聲安慰道:“沒關系，不管他帶你去C級還是S級，反正我們通過界層就跑路，就算他知道你是誰也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

　　王宇佑忐忑不安地跟著吉恩穿過狹長而複雜的甬道，停在了岔路口，看著羅蒙帶著那六個少年消失在黑暗中，吉恩轉身問道:“夏爾還活著對嗎?”

　　“……”

　　王宇佑手指收在袖籠裡，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刀。

　　吉恩繼續說道:“這麽說的話，蝕骨之花在大人手裡?那麽沉船島的事大人……大人?”

　　他眼中閃過驚恐的光。

　　王宇佑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融入黑暗中，甬道裡彌漫著白霧，腦海中傳來靈槐的聲音:

　　“你可以直接跑路，也可以殺了他再跑路。”

　　殺了他?怎麽殺?

　　王宇佑皺了皺眉，人家用槍我用刀，還不太會用……但也沒辦法了。

　　蝕骨之花的事被發現，吉恩無論如何是不能留的。

　　就在他拔刀的那刻，吉恩忽然跪下了，“大人我不是故意要抓您的仆從的！都是利維斯博士指使我這樣做的！如果大人願意饒我一命，我可以直接帶您去找他報仇。”

　　這是什麽套路?

　　王宇佑愣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吉恩突然掏出槍朝著前方開了一槍。

　　王宇佑看著胸前流下的鮮血，大腦一片空白，吉恩盯著他的身影，抽出手機求救道:“D-01和C-01交界，發現敵人……”

　　他的話沒有說完。

　　王宇佑將那把刀狠狠插入他的聲帶，又旋轉著拔出。

　　這是靈槐剛教給他的，實際上他的大腦依舊空白，只是身體憑借本能聽從靈槐的吩咐做出了動作。

　　他望著地上的屍體，回過神來，抹了把臉上的血。

　　“夏爾是誰?”靈槐問道。

　　“就是我和夜鴉剛到S-17……”

　　王宇佑剛準備將夏爾的事情說出來，就看見四面八方照過來的探燈。

　　他深深歎了口氣，“晚點告訴你，現在我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