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雨滂沱。
偌大的操場,地面不知何時被人染成紅色,在中心區域,散落著許多肢體雕像,如同一個個遊離在海洋間的孤島。
少女跪在演講台上,裸著身子,任由雨的擊打。
她仰著面,張開口,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只是發出呃啊之類的聲音。
她的雙手覆在臉上,渾身顫抖,不知是在哭泣,還是在笑。
起風的時候,她便起了身,投入了深深的霧裡。
……
“起床了,岐谷。”
岐谷緩緩睜開眼,坐了起來。
“給我支煙。”
琅從口袋裡掏出煙盒,給了岐谷一支,自己點燃一支。
岐谷走到窗台邊,呼吸著尼古丁,大腦中的灰塵被驅逐。
本築巢於空調外機的鳥巢不知何時已經墜了下去,一隻雛鳥便躺在不遠處,身體鐵青,可憎的蛆蟲翻湧。
“我睡了多久?”
“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沒怎麽關心。”
“這次又是什麽事?”
“聖堂下了任務,追查秋原私立高中的殺人案。”
琅將皺巴巴的報紙遞給岐谷。
“秋原高中殘忍凶殺!”幾個字醒目的寫在報紙的首頁,沒有圖片。
“八名學生慘遭肢解……”岐谷皺了皺眉頭。
“嗯。”琅應了一聲,“當天暴雨,整個區大停電,攝像頭無法使用,現場除了屍體,什麽都沒有,警方查了幾天,一點線索沒有。”
“所以就交給我們?”岐谷回頭看著琅,“聖堂的失格者不參與普通人事務,不是規定嗎?”
“聖堂方面並不認為普通人能獨立殺死八名體格健壯的高中生。”
“沒有任何線索,我也不是神,怎麽查的出來。”
“用那個,應該就沒問題了吧?”琅的臉上帶著笑。
“我已經沒救了。”
“所以聖堂才會把這種任務給你。”
“聖堂那群老東西……”岐谷深吸一口煙,再沒接著說下去,轉身從床下抽出來一個落滿灰塵的紙盒,“再用兩次,我就該見我的父輩們了。”
紙盒裡是一尊長相奇怪的石像,布滿青苔。
岐谷將石像放在房間的中央,將煙頭隨手拋出窗,然後向石像下跪,磕頭。
“吾不知汝之尊名,但知汝之偉力,吾願以吾之坦途為引,接連天地,換汝之歸還……”
隨著岐谷的低喃,石像中央的獨眼發出黑色的輝光,隨後分解成一個個白色的光粒,圍繞著岐谷。
“噗嗤……”岐谷吐出一口鮮血,浸染到了石像身上,石像如同復活一般,拿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浸入石像。
而那光粒似乎也受到影響,變成了紅色,最後在空中組成了一名少女的形象。
“誠惶誠恐,就此謝過汝之恩情。”
祝詞結束,那光粒也隨之飄散。
“看見了嗎?”岐谷問琅。
“一個少女。”
“我是說石像。”
琅沒有說話,這東西實在邪乎,他和岐谷共事多次,也是第一次見親眼見到他使用,本想看看他的笑話,卻沒想到是如此場景。
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祂有生命,祂就寄宿在我的血液裡,我的骨髓裡,我身體的每一個空隙裡,遲早有一天,他會代替我!”
岐谷的語氣中帶著憤恨。
“把祂帶回來的是你,怨不得別人。
” ……
沉默半晌。
“再給我一支煙。”
琅抖了抖煙盒,最後一支煙掉在了岐谷的面前。
岐谷撿起來,點燃。
“是啊,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他吸了一口煙,把石像重新放到了床下,“走吧,去下一場命案發生的地方。”
還有的話,他沒說,他知道,說了也沒用,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清醒著進入那邊,又清醒著回來的失格者,而這石像,根本就不是他帶回來的。
窗外的雨還在下,今天是第六天。
……
“石像告訴你多少東西?”琅在開車,車上播放著搖滾樂;岐谷開著窗,絲毫不顧及雨水的衝擊。
“你想知道?”
“嗯。”
“石像什麽也沒說,是我在那些光裡看到的。”
說話間,岐谷已經打開了一盒嶄新的香煙,隨手拿出一支,抽了起來,風打散了煙霧,也如奪食般讓香煙燃燒的更快。
“看到的?”
“你也就只能看到那張臉,除非你跟我一起念祝詞。 ”岐谷對著琅笑道。
“那我寧願這輩子都看不到。”見識過石像詭異的琅如此感慨,他甚至為此開始懷疑聖堂的正義性。
“我看到一個普通少女,沒有家,常年徘徊在肮髒的區域。”
“你認真的?”
“或許是被失格者蠱惑,也可能被什麽東西寄生。”岐谷看向窗外,那運河就這麽奔湧著,衝刷著兩岸,攻擊著未來,“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殺了她。”
“如果她想殺了你呢?”
“我早就沒什麽時間了。”
“得上面點頭才行。”
岐谷繼續抽著煙,繼續沉默。
……
廢棄地鐵站的燈光忽明忽暗,碎玻璃,水泥,隨處可見的裸露鋼筋,無一不在宣誓自己已被遺忘的事實。
少女順著已經停運的手扶電梯往下走,空氣中的惡臭愈發濃厚,潮濕的氣息也逐漸粘稠,如同重感冒者的鼻涕被分子化後,隨意噴灑在這裡。
至於來此的目的,她並不明了,只是習慣性在雨中散步,放空了自己的意識,當她的意識回歸她的身體時,她已經步入了這裡。
少女進入地鐵的內部,地面被食物殘渣,動物糞便,以及工業廢墟佔領,在雨水的浸泡下,顯得更為惡心。
瘦弱疲倦的行乞者聚居於此,有老人,有青年,有孩提。
他們看著少女,一言不發,這是他們的習性,或許他們認為少女只是一個尋找蟑螂,老鼠,作為午餐的可憐人。
■■突然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