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清除

　　時間過去不知多少天，我縮在鐵架床上，抱著雙腿前後抖動，警惕地睜圓一雙眼。

　　我常常盯著那台電腦發神，盡管它在第一天測試過後就自動關停了，怎麽也打不開，但那是我逃出去的唯一希望。

　　此時，垂在床架邊的腳碰到地上散落的五個空飯盒，這引起了我的注意。

　　看著那片帶有飯香的黑暗，我感覺到了饑餓。

　　當我哆哆嗦嗦打開第六個飯盒，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半之後，又看見盒底寫的字:這是土豆肉絲炒飯。

　　土豆肉絲炒飯，土豆肉絲炒飯……還是土豆肉絲炒飯，土豆肉絲炒飯！

　　這次我又又又又崩潰了。

　　“你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他媽只會土豆肉絲炒啊！你個垃圾！土豆肉絲炒飯！還那麽鹹！去你的炒飯！去你的！***”

　　我把飯盒砸到旁邊的牆上，不料這次竟然彈回來正中我的腦門兒。

　　“嗷嗷嗷嗷嗷嗷噢噢噢——”

　　我捂住頭，在床上痛苦地嚎叫。

　　被困這麽久，還處在一片黑暗的又狹小的環境，是個人都會被逼瘋。

　　在床上撲騰了許久，我累得大喘氣，心想一頭撞死得了，但看看身後被我用指甲刮花的大片牆壁，瞬間失去了全部勇氣。

　　算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但是，還是餓……

　　我看看床頭最後一盒炒飯和快見底的水，又看看散落一地的炒飯，不知道還要在這困多少天……最終，我還是選擇奢侈一點，打開新的一盒，很控制地扒了幾口就蓋上了它。

　　剛剛被砸的頭青腫了，我暈乎乎的，隻好面對天花板躺下休息。

　　能想見現在我的表情肯定和那些偽人沒多大差別了，冷漠，扭曲，充滿攻擊性和慍怒。

　　在我看來，即使外面是豔陽高照，我也仿佛一直被漫漫長夜玩弄在鼓掌之中。

　　正要沉沉睡去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了“嗶”的一聲，緩緩轉過頭去看……電腦屏幕竟然重新亮起來了！

　　天啊！太好了！太他媽好了！

　　我下床剛要跑過去，卻雙腳一軟，就給它拜了個早年，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沒下床走動的緣故，兩隻腳使不上力。

　　真是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過這膝蓋磕到地上，酥酥麻麻的疼痛竟讓我的頭腦清醒許多，只是那吱嘎吱嘎的聲音好像在說你再跑快點我就給你表演個現場散架。

　　於是我只能慢慢爬起來，弓腰俯身，一步一顫地走到電腦桌子後面，扶住桌角再以0.0008米每秒的速度轉到電腦前坐下來。

　　整個兒過程就像個半身不遂的家夥終於完成了康復訓練。

　　好在我總算把自己挪到了電腦桌前，希望這一切努力能夠值得。

　　果然，電腦被打開了，軟件呢還是那個軟件，我顫巍巍地點開它，很快便浮顯出一段字幕。

　　“恭喜你，通過了本公司的初試，本公司志在清除各類隱藏威脅物，偽人測試僅是本公司旗下的一款較為重視的清除軟件，你作為被本公司收錄的人員之一，有義務去繼續完成你的工作，只有完成了全部工作，你才能離開崗位。接下來，第三階段測試開始。”

　　原來只有做完測試才能離開！這麽久，這麽久了……我終於找到離開的方法了！

　　但是，什麽公司會做出這樣惡心人的軟件?

　　媽的媽的媽的，這都什麽事！

　　在我有些怨憤的同時，

屏幕上跳出一張人像。　　這次，他們換了一種新的測試方式，或者說，他們換了一種折磨我的方式。

　　“請選擇，此人是否值得你去信任。”

　　這張人像來自於一個中年男人，他五官端正，微微抿唇，穿著黑色禮服，頭髮後梳，往上還立起一小撮。除了上唇有些太薄看起來怪怪的以外，好像沒別的……這時，我感到眼睛一陣酸痛，可能因為長時間沒盯著那麽亮堂的地方了。

　　於是我松開鼠標揉揉眼睛，剛挪開手，一張烏漆麻黑的大臉就瞬間抵到我面前。

　　“啊！*你媽***我***你他媽*****”

　　還沒喊完，我就被嚇得重心不穩，仰頭摔到地上。

　　嘶……屁股和後背被這一摔，生疼。

　　等我慢慢爬起來，那張臉已經消失不見。

　　我看的很清楚，就是屏幕裡中年男人的臉，像突然從裡面被抽離似的，瞳孔放大，整顆頭凸出屏幕，先劇烈抖動了一下，隨機張大沒有一顆牙的嘴朝我撲來。

　　還猶豫什麽，我狂點不信任的方框。

　　“***我他媽現在什麽都不怕***有本事搞死我！媽的**什麽鬼玩意兒****”

　　壓抑，怨恨，惱怒，在此刻完全勝過了恐懼。

　　下一張人像:一位老年人的大頭，長長的頭髮散開搭在肩上，看起來雜亂但很乾淨，道道深溝不僅在她的兩頰刻下歲月的痕跡，也給她的雙眼劃覆了飽經滄桑的一筆。

　　看起來，沒什麽不適的地方……我邊揉腰邊點擊了信任。

　　再下一張不太好辨認:似乎是一個小女孩，八九歲的身高，照相上是她的側臉，所以很難看出來不對的地方。

　　我湊近看，也只能捕捉到很少的信息，最後，鼠標停在了信任上面。

　　突然，電腦黑屏了，和上次一樣滯留四五秒之後，一行字顯現出來。

　　“你確認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嗎?”

　　猶豫，點擊確認。

　　“你是否認為偽人都被找出?”

　　猶豫，點擊是。

　　接下來的一分多鍾，電腦黑屏後沒有任何反應，我擔心這次又讓我等幾天，等不及砸了一下它，沒想到砸出來身後的敲門聲。

　　“咚，咚，咚。”

　　緩慢的三聲過後，我看向電腦，依舊黑屏。看樣子電腦是給不了我建議了。

　　我想起上次測試結束電腦的勸告，猶豫不決。

　　“咚，咚，咚。”

　　一二，三四，五六。跟著敲門聲，我在心中念起數。

　　這敲門的頻率一聽就不大正常，哪個正常人，敲得每一聲和間隔的時間都一模一樣，力度控制得那麽精妙?

　　我沒有開門，這次是根據自己的判斷做出的決定，而後敲門聲越來越暴躁也印證了我的做法絕對正確。

　　等門外的東西走後，我過去擰動門把手，果然就開不了了。看來這破門還是和第一天那樣，有人敲才能打開。

　　“嗶——”

　　電腦又給我出了新的題目，這次不一樣的是，它讓我選出真正的人類會說的話。

　　雖然奇怪這個轉變，但為了盡快逃出去，只能照做。

　　第一段對話:

　　“你好，你點的炸雞和可樂已經做好了，一共是兩十五元錢。”服務員說。

　　“謝謝你的炸雞和可樂。”

　　“謝謝你的錢。”

　　這段話怎麽這麽熟悉?好像是我在頭天晚上做過的夢，很相似……感覺他們說話都是禮貌到機械，而且兩十五……我活這麽大沒見過誰這麽說，和那個二元錢一樣扯。

　　第二段對話:

　　“漢堡可樂！三十五號，來拿！”

　　“好嘞，謝謝啊。”

　　“誒，慢走。”

　　這段就正常得多。

　　我選擇了第二段對話。

　　在我點下第二段的那一刻，電腦突然出現了紅色感歎號，隨機“信號中斷”四個大字出現在屏幕上。

　　怎麽回事?我選錯了?

　　不可能啊！

　　“咚，咚，咚。”

　　討厭的敲門聲又響起來。

　　我剛想破口大罵，沒想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傳進我的耳裡。

　　“沒人嗎?”

　　這他媽……居然是活人的聲音！

　　“有有有，你別走！救救我！”

　　“我就是來救你的。”

　　“真，真的?太好了！**媽的，終於能逃出去了！”

　　我努力跑起來到門邊，剛想打開門卻怎麽也擰不開把手。

　　什麽情況?別關鍵時候掉鏈子啊！怎麽有人敲門還打不開?之前都可以！

　　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近乎絕望，明明他就在門外，我卻沒辦法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我瘋狂踹門，後退幾步蓄力的時候碰到椅子，便抱起來狠狠砸向大門。

　　一次不夠，兩次，兩次不夠，三次！

　　最後椅子徹底散架了。

　　眼見大門還是紋絲不動，我就拿頭去撞，直到把頭撞得鮮血直流，實在使不上任何力氣來了，才慢慢撲在門上滑跪到地面。

　　“我就是來救你的。”他重複說。

　　“我……我出不去。電腦沒信號了，我沒辦法完成工作，我出不去。”我很虛脫。

　　“我能黑進電腦，幫助你完成工作。”

　　電腦果然傳出熟悉的“嗶”聲。

　　看著屏幕的紅色感歎號消失，我心底又燃起一股希望。

　　我一步一步爬回到電腦前，因為椅子已經砸折了，只能跪在地上。

　　血液順著眉間淌我眼裡，我看一切都蓋了層赤紅的薄紗。

　　電腦上說剛剛出現的系統損壞已經被修複。

　　接下來，電腦上出現了語音連線的圖標。我點了接聽，那個男人的聲音從電腦裡發出來。

　　“我已經黑進來了。”

　　“現在，現在我該怎麽做?”

　　“我整合了數據，發現他們之前強迫你做了很多錯誤的選擇，這個軟件只會清除沒被選擇和被信任的人。沒被選擇，說明不是偽人，被信任，說明不是偽人。”

　　“怎麽會，可，可他們就是讓我來幫助清除偽人……”

　　“他們騙你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之前電腦並沒有確切告訴我清除的是選中的還是未被選中的，信任的還是不信任的。

　　“這個測試軟件是偽人製造的。”

　　什麽……什麽！

　　他的這句話無疑給了我當頭一棒。

　　這麽說……之前那些偽人活下來了，被清除的都是正常人?

　　不不不不不不！

　　我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