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風和日麗,江南省松江府上海縣城內繁華而又熱鬧。
已是黃昏酉時,沈家大院張燈結彩。
今日沈家老爺50大壽,上海縣有頭有臉的家族都送來賀禮,松江府各大家族無不派了代表來,就連蘇州府很多大家族都來了人!
沈家作為上海城第一大戶,在整個松江府也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傳聞他們是大明建立之初,浙商沈萬三傳下來的分支之一。
在整個上海縣,超過三成土地都姓沈,可見他們實力之大。沈家作為商戶,能有如此實力,與江南各大世家交往非常密切,而且沈家與福浙兩地海盜也是不清不白。沈家每年在松江、蘇州兩府所得絲綢大半是通過海上走私到北方甚至是倭國去。
時至酉初,賓客終於散去,沈家內院家丁女仆上百人打擾著院子,沒有一人敢抬頭說話,只因沈家老爺沈元黜坐在正院紫檀木椅上。
沈元黜一改白天的溫和,憤怒的看著身邊最疼愛的三女兒沈嫣甯。而沈家主要人員都站在沈元黜身邊,等待著他即將暴發的怒火!
“成婚一年半,看你那夫婿是什麽樣子?全給沈家丟人,我今日讓他門口迎客,他一句話得罪了蘇州府通判韓大人,如果韓大人因此在知府大人面前說我沈家壞話,他蘇明就是被砍了腦袋也彌補不了沈家的損失!”沈元黜氣呼呼的說道。
沈家一家人都圍在沈元黜身邊安慰他別氣壞了身子,沈嫣甯看著父親一句話也不說。
“父親大人,這三妹夫叫錯名字也是府裡下人把名單寫錯了,三妹夫一直在府中與三妹成親一年也沒有出過府,更不知道官府之事…”沈元黜的二女兒沈嫣希聽到這裡開始說話,不過她剛開口就被丈夫拉了一下,隨後也沒有敢繼續說下去。
蘇家沒有人不知道,老爺對自己招的三女婿一直都不太待見。今日之事可大可小,蘇明只是讀錯了蘇州府通判的名字,就被他當場訓斥押到柴房關禁閉一天。
沈元黜無子,膝下只有三女,大女兒二女兒都已經嫁人,為了偌大的沈家大業不落入他人之手,沈元黜為最疼愛的小女兒招了上門女婿,只是蘇明進了蘇家以後,這沈元黜的想法已經讓下人們看不懂了。
“老頭子,你別生氣,蘇明到我沈家雖說不怎麽出彩,但也勤勤懇懇。他也是考過秀才的人,今日之過也是意外,想來通判韓大人也不會為了這事致置氣!”沈元黜的夫人張氏在他身邊安慰說道。
大明贅婿是賤籍,落了賤籍不得考取功名,不得為官,算是斷了自己未來的前途。
沈元黜聽到這裡心中的氣才順了些,他讓小女兒起來,命令下人把三女婿蘇明帶過來。
……
“蘇明”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自己身處柴房之中心中無比震驚,他記得最後時刻被不知名的大船撞飛,然後睜開眼睛就出現在了這裡。
“這是哪裡?”蘇明正要起身,突然一股記憶進入他的腦海裡,疼得蘇明躺在柴房的地上不由開始打滾。
他臉色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臉上表情已經扭曲。就在這個時候柴房的門打開了!
“蘇明,快起來,老爺喚你!”來人是沈府的三總管,管理著沈家外院下人們,可是他對這個沈家的三女婿卻是沒有一點尊敬,看見他倒在地上沒有回應,上來踢了兩腳。
“不會讓我踢死了吧!你們可是看著,這蘇明我可是沒有碰,我們進來他就躺在這裡!”
看見蘇明躺在地上沒有動,
三管家有些擔心,就算這蘇明再不受老爺待見,那也是府中的主人,他偶爾欺負下找下優越感沒什麽,真的弄死了那事兒可就大了。 “管家,你沒有踢他,是他自己倒下的,老爺問我們也這麽說!”身後一名下人聽到這裡急忙說道,另外一人也是跟著附和。
“好了,趕緊把他攙扶過去吧!老爺還等著呢!”三管家說著出了柴房。
蘇明腦海中就像是在放電影一樣,一段新的記憶進入他的腦海中,他痛的已經感覺不到身體存在,想要阻止卻是做不到。
蘇明當兵十五年,複員後又是做了十年海警,如今已經人到中年心裡承受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夠比的,既然無法反抗那就靜下心來仔細想想,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按理說自己在海警船船頭,被那麽大的船撞擊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那是必死無疑,如今竟然沒有死,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重生?
有了這個想法蘇明心中的焦慮不由少了很多,他查看著進入自己腦海新的記憶。
自己這具身體生的其實也不算差,他的父親本是上海縣東南製鹽所百戶,兩年前製鹽所被海盜攻破,父親與家中眾兄弟均死於倭刀之下。
而為了讓大哥蘇仁能夠繼承父親的百戶之位,已經是秀才的蘇明竟然入贅了上海城內沈家,做了沈元黜的三女婿。
只是這沈元黜是個愛財之人,每次看到蘇明就感覺蘇明進了沈家佔了大便宜。到了沈家後蘇明不曾管理沈家任何事物,只是在府中做著下人的事兒,讀書人的臉面不說,他越是用心想要得到沈家認可,就越是被沈家厭惡。
“和我一個名字,竟能活的如此懦弱,也算奇葩,這蘇明與沈嫣甯結婚一年半了,還沒有與之同房,盡管沈嫣甯被稱為松江府第一美女,能舔到這種程度也是沒誰了!”正在蘇明感歎之時,他感覺到自己似乎又恢復了對這具身體的控制。
蘇明逐漸感覺到自己意識又回到身體,腦中的疼痛正在減弱,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人架著。似乎到了什麽地方,他被放下來,耳邊傳來一道熟悉而又令他恐懼的聲音。
“真是廢物,我沈家怎麽招你這樣的廢物進門,讓你在柴房思過,你竟然裝死!”沈元黜看著軟在地上的蘇明,完全沒有了讀書人的樣子,以為蘇明對自己不滿,開始自暴自棄,不由站起身氣憤喊道。
院中所有蘇家人看見蘇明的樣子,也都感到可惜。想當初蘇明作為秀才與沈嫣甯成親,也被大家認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今日看到蘇明的樣子,所有人心中不由感歎,這要入大戶真不是那麽容易。
蘇明慢慢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他緩緩從地上站起身,茫然的看見周圍人都看著自己,一時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嶽父大人,這蘇明看樣子對沈家已經是心生怨恨,如今對您與嶽母大人一聲該有的問候也沒有了。
您對他管教再嚴厲那也是為了他好,未來這沈家不得還要落在三妹與他蘇明的手裡,不給他點教訓沈家眾人還不知道如今誰是主人!”沈元黜的大女婿看到蘇明趴在地上沒有對所有人行禮,開口說道。
沈元黜的大女婿曹瑞現為蘇州府招討司經歷,其父親更是蘇州河渠提舉司提舉官至從六品,在蘇州府勢力可是不小。而上海縣雖屬於松江府,與蘇州府卻是相鄰,蘇州府的繁華不是松江府可比,因此沈家與蘇州府很多家族關系不錯,沈家在蘇州的生意也少不了蘇州河渠提舉司的照應。
蘇明還沒有反應過來如今什麽情況,他的全身力氣正一點點回到體內。按照這具身體的記憶,眼前坐在椅子上正憤怒看著自己的應該就是沈家老爺沈元黜,他右手第一位面容嬌好,冷漠的看著自己的,應該是自己這具身體的妻子沈嫣甯了。
“蘇明,還不給父親母親大人認錯!”沈嫣希看著蘇明呆滯的樣子,不由出聲提醒,卻是迎來母親與丈夫的不滿。
蘇明心裡還想著今天發生的事兒,這個時候沈元黜已經忍不住了。
“蘇明,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覺得是我們沈家容不下你了是吧!來人!”沈元黜大聲喝道。
“老爺!”旁邊三管家帶著數名護院上前。
“給我拉下去打,狠狠地打!”沈元黜喊到。
“父親大人!”沈嫣甯聽到這裡開口了。
今日沈元黜如果真的打了蘇明,蘇明心中必然會不滿,以前蘇明在蘇家隱忍,並不能說蘇明一無是處,而是他對自己也有一些情愫。蘇明的大哥蘇仁如今是金山衛製鹽所的百戶,說什麽也是正六品,雖說沈家勢大,這萬一把蘇明打死了、打殘了,讓製鹽所知道,那蘇仁必然是要給弟弟討要說法的。
“給我打!”沈元黜明白女兒與蘇明並沒有夫妻之實,並且從一開始就沒有看上蘇明,今日如果讓蘇明離開,哪怕蘇家有點損失也是值得的。
至於蘇仁,沈元黜完全沒有當回事,他沈家雖然只是一商戶,只有二弟沈元傑在上海縣衙做縣丞,但沈家的關系可遠遠不是一個製鹽的窮百戶能夠挑戰的。
沈家夫人與兩個姐妹也是大概明白沈元黜的用意,沒有多說什麽,沈嫣希看到這裡背過身不去看蘇明。
蘇明被兩名護院左右架起來,三管家親自拿過一個長凳放在蘇明面前,兩名護院讓蘇明趴在長凳上。
“你們這是要打我嗎?”蘇明這才反應過來,這幾個人是要打他了,兩名護院已經取來了厚重的木棍,舉起來就要動手。
“等一下!”蘇明大喊,等喊出來他自己感覺也有些奇怪,他的聲音變了,顯得年輕很多不說,而且他說的不是普通話,是一種與粵語有些相似的語言。
“怎麽?蘇明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像你這樣不敬長者的態度,放在世家被趕出家族都不為過。”曹瑞看到護院停下,指著蘇明大喊道。
“給我打!”沈元黜對三管家說道。
兩名護院木棍高高舉起,這木棍可是府中專門懲罰下人做的,一棍下去可是不好受。沈嫣容與沈嫣希不由轉過頭去不好看,府中女眷也都低頭不敢看,沈嫣甯卻是轉過身盯著蘇明,似乎眼前的這一切在她心中驚不起絲毫波瀾。
“啊!”“你竟敢…”
兩聲不同的慘叫聲響起,似乎不是蘇明的聲音,沈家女眷轉過頭看見家中的兩名護院竟躺在地上哀鳴不止,蘇明搶過一根木棍看著在場的所有人,眼睛裡帶著狼一般的冷靜,竟讓所有人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蘇明,你敢…”曹瑞看到這裡指著蘇明大喊,卻是不敢上前。他雖然是蘇州招討司經歷,但是一年也難得練習幾次,如果被已經失瘋的蘇明暴打一頓,那丟人可就丟大了。
三管家看見蘇明身手竟如此了得,撿起另一位護院掉落在地上的木棍正想上前,但是看了蘇明一眼還是不由停了下來,讓身後下人去找人拿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