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林、付佳、韓啟星友誼長存的秘密,在於性格上的互補。
付佳是一個永遠寂寞的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古來聖賢皆寂寞,必須時刻叨逼叨”。他知道自己很難成為主角,但也知道氣氛組同樣不缺少觀眾。
在一年級的時候,他和一個女生一桌,成功把對方從班級前十聊成了倒數前十。
二年級的時候,在女生家長的強烈抗議下,他的同桌被換成了一個自製力極強的男生。三周之後,男生和付佳打了一架,理由是被他的閑話吵得心煩。
後來,付佳的同桌成了冰冷的牆壁,他又對著牆噴。他很想告訴老師,“別白費力氣了,強者從來不會抱怨環境。”
韓啟星是另一種極端的性格。用姚林的話說,“星哥人狠話不多”。
三個人是因為乾架認識的,後來姚林加入之後,他們也和別的男生打過架。其中幾次硬仗都是韓啟星主打的,姚林是肉盾,付佳負責謾罵,進行精神攻擊。
韓啟星從不會自我標榜什麽,但他很難接受外界對自己的輕視,內心深處也拒絕泯然眾人。
姚林算是兩人的中和劑,不急不緩,不鹹不淡,比之韓啟星少了些凌厲,比起付佳又多了些含蓄。
所以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畫風常常是這樣的:黑矮的付佳喋喋不休,瘦高的姚林表情從容,深沉的韓啟星姿態高冷。
在異性緣上,付佳求愛不得,姚林順其自然,韓啟星則從入學開始就展示出了防禦姿態:安心學習,不搞對象。可奈何桃花滾滾襲來。
付佳看不懂韓啟星詭異的魅力,“都說男人的性感是幽默,為什麽她們都喜歡星哥那個悶葫蘆。”在對姚林吐槽的時候,付佳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明珠蒙塵的惋惜。
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顆蒙塵的珍珠。
他不知道,在中學時代,學習好本身就是一種優點。如果一個男生在學習好的同時,還願意教別人,並且帶著梁朝偉那樣的深邃眼眸,那麽他很容易被月老拿來湊Kpi。
上高中之後,被分到尖子班的韓啟星,就像買體彩中了500萬的人一樣,既興奮又惶恐,總是擔心自己才不配位。
剛開學的時候,為了發泄壓力,他的話甚至都比原來多了。從他的嘴裡,姚林知道了很多尖子班的小秘密。
比如面對同一張試卷,尖子班絕對不會像普通班那樣,從第一題講到最後一題。老師會先詢問大家都錯了哪些題,然後隻講這些題。
沒有講到的那些題,代表這個班的學生不該錯。
韓啟星還發現,在數理化這些學科上,智力上的優勢是很難用苦學來彌補的。
他們班有一個男生叫呂笑岩,中考時數學考了滿分,他習慣一邊玩魔方一邊做數學題。看似一心兩用,卻很少出現什麽失誤。而一個叫衣紅晶的女生,開學兩周就因為當堂測驗的難度太高,急得直抹眼淚。
韓啟星還講了一個讓人絕望的事實,優等生對普通學生的打擊,可能是全方位的。
在開學進行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發現班裡的大多數學生,都有很好的口才和邏輯能力,而且至少掌握了一門才藝。他和舅老爺學過嗩呐,可是不好意思說。“怎麽說呢,你們家有事喊我,給你免費服務?”
韓啟星在講這些的時候,眼裡滿是豔羨。
“你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差,只是需要更自信。”姚林的語氣很誠懇。
“反正都比我強。
”付佳又一次扮演起了自己熟悉的捧哏。 付佳從不眼紅韓啟星的好成績,卻很羨慕對方的異性緣。因為經常和韓啟星混在一起,他總是能接觸到或委婉或直接打聽韓啟星消息的女生。
他很願意扮演這樣的“婦女之友”,“出賣”兄弟時毫不顧忌。韓啟星的星座、身高、興趣愛好、初中經歷,都能成為他和異性的聊天話題。
如果對方有需要,他甚至願意公布韓啟星的內褲尺碼。
姚林曾經半開玩笑地對他說:“少說兩句,星哥不喜歡。”
“我這是在成全他的姻緣,你個小孩懂什麽。”付佳振振有詞。
“下次再有女生向你打聽我,你就說正主讓保密。”韓啟星也曾告誡過付佳。
“你能管住我說什麽,難道還能阻止女同學問什麽嗎?”
韓啟星無話可說。
其實付佳心裡有一杆秤,知道哪些東西可以說,哪些東西打死都不能說。那些可以稱為隱私的東西,比如家庭地址、家境,他總是緘口不語,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朋友的體面。
他也習慣於向女生吹捧韓啟星,比如“星哥初中時就是班裡的前三名”“他自己從不惹事,卻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之類的。他嘴裡的韓啟星,總是比實際的韓啟星要好上一點。
讓他困惑的是,為什麽沒有一個人讓他幫忙轉交情書,難道自己長著一張會偷看情書的臉嗎?
“對呀,所有人都知道,你肯定會偷看的。”姚林說。
“不只會看,而且看過之後,你會笑話我一輩子。”韓啟星的語氣十分篤定。
付佳想了想,“我大概、也許、可能會看吧。”他心裡發虛,不明白為什麽被看透了真實想法。
結果,他一直苦等的第一封情書,還是直接被交到了韓啟星手裡,在某天晚自習上課之前。
那一天,韓啟星早早和姚林一起吃過了晚飯。他回到班裡的時候,只有一個減肥中的女同學正百無聊賴地啃著玉米。
韓啟星瞥了她一眼,就坐下來思考某一道物理大題的解題思路。
不知什麽時候,他聽到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坐在後排的他望向教室後門,透過門玻璃看到了一個表情局促的女生。
他走出教室,“什麽事同學?”
女生遞過來一個信封,“給你的,別讓其他人看到。”說完這句話,便帶著急匆匆的背影走開了。
那一刻,韓啟星已經猜到了裡面裝著的東西,紅暈迅速爬上了他的臉。
他走回教室的時候,發現前排女生並沒有向後看,於是放下心來。
信封的封口是開著的,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裡面的東西。發現並不是一張紙,而是被裁剪下來的衛生巾包裝,“七度空間”四個字赫然可見。
包裝的背面,寫著短短的一句話和一個聯系方式。“遇見你,我的生命才真正開始。”
韓啟星還沒來得及感動,就把表白信匆匆塞進了信封,像是被探照燈照在臉上的賊。
他沒有記住對方的臉,沒有在茫茫人海中尋獲對方的情趣,也沒有將之當做笑料宣傳。
他只是將這一場別致的表白和注定會掩於歲月的情愫,偷偷地安放在心裡,似水一般無痕。好像它從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