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娜的聲音也把索蕾雅的視線吸引了過去,一時間,三人目光交織,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片刻後,言初敷衍道:“這個說來話長,你可以叫她索蕾雅姐姐。”
菲娜聽完,臉色並不見滿意,又追問道:“這算什麽回答呀,難道是女朋友嗎?可是以前從來沒見過。”
這次沒等言初再開口,索蕾雅先回答說:“我只是想住在這裡而已,和伊……並沒有任何關系。”
在涉及到言初的隱私問題時,索蕾雅及時打住了。但她對言初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印象很模糊,一時記不起來叫什麽,所以乾脆連名字都省略了。
菲娜聽完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原來是租客呀。可是,玄歌的家很小哦,只有一個房間。”
索蕾雅不介意地搖搖頭:“我只需要一個角落就可以。”
“那你還真奇怪。”菲娜作出如此評價後,便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自顧地從言初和索蕾雅中間穿過,走進門內。
“今天真倒霉,好口渴,我要喝水。”她邊走進客廳邊說。
等到菲娜離開,索蕾雅才再次看向言初,繼續剛才的話題問道:“那麽,伊尼斯大人,可否允許我暫時住在您家中呢?”
“可以是可以,只要你不嫌棄的話。”言初雖然不明其意,但尋思也沒什麽不可接受的地方,就先答應了下來。
他猜測,最大的可能性是,索蕾雅還不願放棄自己,準備找機會再勸。
想到這裡的同時,言初意識到他們已經在門口停留太久,便給索蕾雅讓開道路說:“先進去吧,在這裡站著說話也不是事。”
“謝謝……”索蕾雅輕輕垂首致謝,但並未馬上起步往前。她心中有著強烈的等級觀念,在她看來,被上位神邀請,是一件可以稱得上“僭越”的事。因此她惶恐不安,當然同時也帶著些高興——言初並沒有將她拒之門外。
猶豫良久後,索蕾雅才最終鼓起勇氣往前踏步,走進玄關中。
來到客廳後,她覺得一切都很新鮮,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周圍的一切,在感到新奇的同時,動作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拘謹,甚至都不知道要把自己放在哪個位置。
言初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心中微感好笑。即便是活了不知多久歲月的“神”,也會有這種像是懵懂少女般羞怯的一面。想想倒也正常,畢竟任何神明在成為神明之前,都是凡人,就算活過再長的時間,總有一些扎根於“本源”的東西是不會變、也不會丟失的。
他溫言對索蕾雅說:“隨便坐,不用拘謹。”
“…好的。”索蕾雅輕聲應答,隨後看中了擺放在牆邊的沙發,小心翼翼地坐在其中一端。另一端則被菲娜搶先佔領了,兩人中間隔著大約三個成年人並排坐在一起的距離。
此時,菲娜正捧著半杯清水在喝,喝完後用雙手不斷地搓著杯子,兩隻懸空的腳不斷地晃來晃去,有種怡然自樂的感覺。
菲娜不說話,索蕾雅更不敢說話,至於言初,想對索蕾雅說的話都因為有菲娜在場而不能說,對菲娜又沒什麽特別想說的,於是場面就變成了三人各自沉默的尷尬狀況。
過了一會兒,菲娜首先開口,她扭頭看向索蕾雅問:“索蕾雅……姐姐?你為什麽要住進這裡來啊?和玄歌有關嗎?難道……?!”說到這裡,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激動地又道,“難道你也是為了向他學醫術嗎?!”
“……”在菲娜發出疑問後,
索蕾雅卻不應答,或者應該說,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她雖然端坐著,可雙目緊閉,連呼吸的動靜都沒有,說是像睡著了,不如說更像一樽逼真的雕塑。 言初見狀,很快明白索蕾雅這是進入了“虛無狀態”。神不像凡人,不需要睡眠,但在無事可做、不想做事的時候,會主動隱藏自身存在,使自身變得“不存在”於任何地方,除非感受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問題,否則一般不會主動恢復過來。
但一般進入“虛無狀態”時,都會把自己的軀體一並隱藏,像索蕾雅這樣還保留身軀,隻隱藏意識的,並不多見,言初認為她應該有自己的考慮吧。
菲娜並不知道這些秘密,隻覺得奇怪,看向言初問道:“她這也能睡著嗎?”
“可能累了吧……”言初隨意搪塞過去,他發現自己對菲娜的謊話又多了一句。
幸在菲娜對這些似乎並不怎麽感興趣,所以沒再深追。她轉回頭去,垂目看著手中的水杯,有些哀怨地小聲咕噥道:“玄歌,你到底為什麽不肯教我醫術呢?我都求你無數次了。”
“因為不會啊,我也跟你說過無數次了,不是嗎?”言初也坐到了沙發上,坐在菲娜與索蕾雅之間,展開雙臂搭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輕聲回答說。
菲娜繼續搓著杯子,過了一會兒突然轉頭看向言初,表情空前認真地問:“玄歌,你是個好人對嗎?”
言初依舊仰頭望著天花板,只有眼睛微微向菲娜的方向轉動,而後又恢復原樣,淡聲說道:“好人嗎……至少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就是了。”
菲娜把水杯放在茶幾邊緣,然後像還不會走路的嬰兒一樣爬向言初,剛欲開口說話,忽然聽到紅色的小斜挎包裡響起急促的“滴滴”聲,她的動作因此而被迫中止。
菲娜從小挎包裡拿出了一塊電子手表,一看到上面的時間,頓時面色緊張地叫道:“啊啊啊!我怎麽忘了,今天要上課的啊!這下完了,要被罵了!”
雖然今天是周末,但是每個月的第一、二周的周末,她仍要在家中上醫學方面的私人課程,這是她們“候選人”必須接受的事情。
她們的老師是一位不苟言笑、十分嚴厲的肥胖中年女性,她的可怕形象在菲娜心中是陰影一般的存在,一想到遲到的種種後果,她就感到毛骨悚然。
菲娜立刻從沙發上跳下來,然後指著言初宣告道:“別以為我會放棄,我還會再來的!”
言初攤了攤手,一臉不當回事地說:“如果是來玩的話,倒是隨時歡迎。但如果是除此之外的目的,就要提前勸你不要白費功夫了。”
“啊啊啊!你總是氣我!”菲娜抱著頭又要抓狂起來。但考慮到已經沒有時間,她還是及時止住了,轉而奔向玄關,摔門而去。
見狀,言初才幽幽地歎了口氣,臉上顯露無力的表情。
仔細想想,菲娜每次過來和離開,都是這種情況呢,都不知道重演多少次了。
雖然自己的做法可能並不正確,但言初沒有辦法,他已經決定要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了。不論是拒絕索蕾雅也好,還是拒絕菲娜,都是他為此而努力的一種體現,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放棄的。
菲娜走後,家裡又變得安靜起來,甚至有些死寂。
言初扭動脖子往旁邊的索蕾雅看去,她自然沒有任何動靜,安然地坐在原處。
言初不禁流汗,雖然進入虛無狀態後的索蕾雅等同於已經不存在這裡,但她的身軀畢竟就坐在這,一名陌生女性不聲不響地待在自家客廳裡,還是讓人覺得違和。
太陽升高又落下,光線由明轉暗。
傍晚,夕陽透過沙發後面的牆壁上的窗戶,射進客廳裡,把這裡的一切都染成了橙紅色。
言初站在沙發一側,看著依舊端坐在沙發上的索蕾雅,兩人的半張臉都被隱藏在陰影之中,窗外的電線杆上有烏鴉在發出悲淒的叫聲。
之後,廚房裡出現言初忙活的身影,他今天的晚餐是兩個煎蛋和幾片塗上花生醬的麵包。
他獨自坐在廚房中的餐桌前用餐,廚房和客廳是連在一起的,如果讓別人看到,可能會感到驚訝——一個人在吃飯,一個人卻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就好像兩個人處在不同的世界一樣。
不久後,廚房不見了言初的身影,變得空無一人。
客廳裡沒有開燈,天完全暗了下來,外面微弱的路燈的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索蕾雅模糊的面孔還是平靜得有些虛假,像是假人。
與廚房隔著客廳相對的浴室發出嘩嘩的水聲,毛玻璃做成的門透露出淡黃色的燈光,言初正在裡面洗澡。
大約十分鍾後,言初穿著睡衣、一手拿著藍色毛巾擦著濕頭髮打開了浴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光線昏暗的客廳裡靜坐在沙發上的索蕾雅的,他的臉色經歷過短暫的凝滯,然後走向玄關,按下客廳電燈的開關。
最後,他才徑直走進自己的臥室,並隨手關上門。
言初坐在電腦前的黑色辦公椅上,姿態端正地看著電腦屏幕,握著鼠標的右手邊,放置著一滿杯清水。
時間緩緩流逝。
客廳窗戶上的掛鍾的指針指向了凌晨一點半的位置。
言初在辦公椅上大大的伸了個懶腰,並伴隨著長長的哈欠,鼠標墊旁邊的那杯清水已經見底。
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言初退出炒股軟件,關閉電腦,走出房間,在前往廁所前,看到索蕾雅依然雙目緊閉地坐在沙發上,沒有任何動靜。
他收回目光,走進廁所,不久後從廁所中傳出水聲。
回到臥室,言初躺上床,伸手向床頭櫃旁邊牆壁上的開關,熄滅了臥室燈光。
一夜無話。
清晨,還不耀眼、像一個巨大的紅球的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言初是被床頭櫃上的手機電話鈴聲驚醒的。
他有些迷糊地伸手去拿,因為沒有想起還連接著充電線,不小心連著充電器也一起扯了下來,落到地上發出的動靜讓他清醒了一些。
“馬丁……?”看了屏幕一眼,言初發出疑惑的低語。
他滑動屏幕接下了電話,然後把身體擺回床上,邊躺著邊說道:“有事嗎?”
“什麽有事沒事,上周不是說好今天去‘紅湖’釣魚的嗎?你該不會忘了吧?”馬丁的聲音充滿活力和精神,但同時也夾雜著不愉快。
言初這才想起還有這檔事,平時他的記性也不算太差,也許是這兩天發生了各種事情,擠壓了這段記憶,導致他暫時性的遺忘了。
言初起初有些猶豫要不要出門,他覺得現在的情況似乎不是適合出去遊山玩水的樣子。經過一番考慮後,他最終還是決定要出去。
從房間裡出來,言初又看到還坐在沙發上的索蕾雅,和之前別無二致,從未動過半寸。
言初像是習慣了一般,無視她後,走到浴室洗漱。
換好出門的戶外服後,言初從陽台拿起釣具,穿過客廳,走向玄關。
沙發上的索蕾雅全程沒有動靜,最後玄關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音。
太陽再次升高,又再次墜落。
傍晚,只有索蕾雅靜坐的橙黃色的客廳內,忽然被開門聲灌進來。
緊接著,言初拎著釣具走了進來,他的目光掃了索蕾雅一眼,隨後很自然地移開,來到走廊,把釣具放在原來的位置。
接著,他走進浴室,關上門,不多久便響起嘩嘩水聲。
洗完澡後,言初換了一身寬松的居家休閑裝,來到廚房烹飪。
而後坐在餐桌前用晚餐。
半個小時後,言初坐在索蕾雅旁邊的沙發上,隔著大約兩個人的距離,在低頭刷手機。
再過一段時間,客廳裡又只剩下索蕾雅,從言初臥室的方向傳來關門的聲音。
掛鍾的指針指向凌晨十二點半。
言初在關了燈的臥室中睡覺。
掛鍾的指針指向凌晨三點半。
床上的言初突然皺起眉頭,艱難忍受了一會兒,還是不情願地起身下床:“該死,白天喝水太多了……”
因為睡眠被打斷,他下床穿拖鞋、走向房門的動作有些僵硬,身體不像平時那麽靈活輕盈。
剛一開門,突然看到外面站著個人,頓時嚇了一跳,發出“嘿”的一聲後,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
但仔細一看,那不是索蕾雅嗎?
言初由驚轉愣,一點反應的時間過後,才呆呆地問道:“索蕾雅?你什麽時候……?”
索蕾雅凝視著言初,沒有立刻回話,因為臉上沒有表情,所以無法判斷她的情緒。
片刻後,索蕾雅才輕緩地說:“我……要暫時離開一下。”
“哦……”言初有些茫然地發出聲音,隨後鬼使神差地又接下一句,“那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您的好意。”索蕾雅道謝後,轉身走向玄關。
“等一下——”在索蕾雅開門離去之前,言初突然叫出聲。
索蕾雅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言初,微微向側傾斜的頭部,表明她感到疑惑,在等待言初開口解釋叫住自己的原因。
言初盡可能表現得親和,臉上顯露微笑,問道:“我是不是該問一下,你為什麽要出去?”
索蕾雅安靜了一會兒,才回答說:“伊波西斯大人來了。”
言初先是一愣,隨而滿面無奈地說:“這樣啊。”
話題結束,索蕾雅再次轉過身去,臨走前說道:“那我走了。”
“嗯。”言初目送索蕾雅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在這之後,言初繼續最初的目的,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後關掉客廳的燈,最終回到臥室裡睡覺。
他側躺在黑暗的房間裡的床上,還在睜開眼睛,目光沒有焦點,表明他在發呆。
良久後,他翻過身,換個方向側躺,依然睜開眼睛,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過。
早晨,言初在沒有鬧鍾的情況下自然醒來,這在平時可以算是非常可貴了。
他打開房門看向客廳,見到的是空無一人的畫面,這兩天一直看到索蕾雅坐在沙發上,突然不見了,居然還有點違和。
他今天也決定外出,洗漱完畢之後,換了一身體面的正裝。出門前,下意識地往回瞥了一眼客廳,依舊空無一人。
空蕩蕩的客廳裡,從玄關傳來開關門的聲音。
太陽照常升落,到傍晚時,客廳裡再次被余暉染紅。
言初開門從玄關走來,一邊解開上衣鈕扣,一邊瞥向空蕩的沙發,收回目光後走向浴室。
接著,他的身影出現在廚房,烹飪、用餐,獨自走完這些必須的流程後,他來到玄關,手指懸浮在客廳電燈的開關上,猶豫片刻後,按下去熄滅了燈光。
房間裡,言初坐在電腦前,他遇到了問題,並且難以解決,正在扶著額頭苦想對策。
掛鍾的指針指向十點十分。
言初已經關了燈躺在床上,今天他決定早睡。
但事與願違,他輾轉難眠,腦袋昏昏沉沉的,一副很容易就能睡著的感覺,但躺下去就是怎麽也合不上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言初終於有了困意,進入一種模模糊糊的狀態。可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了一道很輕的敲門聲。
起初以為是幻聽,不予理會。但很快又聽到了,雖然很輕,卻是真實的,不是幻聽!
言初精神一激,從床上彈射起來,衝出房門,穿過玄關,打開家門——
索蕾雅面色平靜地站在門口看著他。
“又打擾您了。”索蕾雅微微低頭表歉。
反應過來後,言初露出會心的微笑:“沒關系。”
繼而,索蕾雅走進門,言初關門。
索蕾雅又坐到了原來的位置,她閉上眼睛,似乎馬上就要進入虛無狀態。
在此之前,也坐到了她身旁的言初問道:“索蕾雅,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索蕾雅也許沒想到言初會向自己說話,有些意外地睜開眼睛,看向言初說:“請您問吧。”
“為什麽你要‘住’在這裡?”言初認真的提問,盯著索蕾雅的雙眸,不放過一絲情緒的痕跡。
索蕾雅看起來有些慌張地別過頭臉去,低頭輕聲說:“我可以不說嗎?”
言初這才發現自己把別人盯得太緊了,有點像是審問的感覺。他轉而露出輕松的笑容,說:“當然,我也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不方便的話就不用說了。”
“謝謝。”索蕾雅一如既往地恭敬致謝,然後再次閉上眼睛。可是下一刻,她卻面露痛苦,躬著腰身扶額,就像是痛經的女性在默默忍受一樣。
不過她畢竟是神,能讓神感到痛苦的,自然不是痛經這種程度可以相提並論。
言初見狀,忍不住關切道:“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索蕾雅艱難地擠出這句話,雖然這麽說,可她的樣子卻完全不像是沒事。
言初很快注意到,索蕾雅的臉上、手上,或者說但凡裸露皮膚的地方,都出現了“裂紋”,在裂痕之下,像是有熾熱的岩漿在流動,看起來異常詭奇。
見到這一幕,言初忍不住睜大眼睛,脫口而出道:“這是伊波西斯的‘熾魂之焰’!?”
他曾經是與伊波西斯平起平坐的至高神,對伊波西斯的了解並不少,作為“火焰之神”,這是伊波西斯眾多神技之一。
一旦中了這招,傷者的靈魂和軀體便時刻被焚燒,但又不致死,帶來的是無盡的折磨,是一種讓人生不如死的陰毒手段。
言初面色複雜,忍不住伸手觸碰索蕾雅的後背,但立刻被如同炭火般的溫度燙開。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被“燙傷”的手指,不自禁地微微顫抖,這一刻,他內心的某一道防線幾乎要被衝潰了。但是最後,還是在千鈞一發之時被理智戰勝。
“對不起,我什麽都做不了。”言初對索蕾雅露出無力和憐憫的表情。
索蕾雅依舊扶著額頭,辛苦地說:“不……和伊尼斯大人沒關系,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此後,言初沒再說話,索蕾雅也無力說話,兩人就保持著同一個姿勢,默默地坐在這裡。
掛鍾的指針指向凌晨兩點半。
言初躺在床上,眼睛明亮,睡不著,因為沒有對焦,所以天花板顯得模糊一片。
忽然間,他聽到敲門聲,立刻下床開門,索蕾雅正平靜地站在門外——“熾魂之焰”會在隨機的一段時間內停止發作,給傷者片刻安寧。但這並不是什麽好事,用伊波西斯自己的說法來說,這是“給予希望再予絕望”的惡毒手段,下次發作會更加痛苦。
“……有事嗎?”言初問。
索蕾雅先是深深地看著言初,然後低下頭,側過臉,輕輕說道:“因為待在伊尼斯大人身邊很安心。”
言初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稍微思索後,才意識到這是自己之前那個問題的回答。
他臉色僵愣,然後搖頭,露出苦澀的表情:“索蕾雅,你知道的,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伊尼斯了,我現在只是一個凡人……”
“是的。”索蕾雅接話很快,她並不否定言初的這番說辭,予以肯定後,向他露出從來隻對艾爾展示過的燦爛笑容,“但是,還是很安心呢。如果可以的話,想一直待在您身邊。不需要什麽名分,只要一個位置就可以。”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言初再次愣住,心中思緒萬千,如洪濤駭浪。但最終都被壓製下來,他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微笑說道:“怎麽了,突然說這些像是要永別一樣的話。”
索蕾雅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可能剛才那個笑容已經用盡了她的勇氣。她沒有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搖搖頭,對言初說:“那麽,我先走了。”
說著就轉身往玄關那邊走去。
“等一下!”言初又像上次一樣叫住了她,等她回頭過來後,言初說道“你還會回來,對吧?”
索蕾雅用了一點時間來思考,在言初快要失去信心的時候,才點頭淡淡的說:“是的。”
言初的臉色稍微安了下來,他說:“我就不鎖門了,反正家裡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你回來後自己進來就行。”
“謝謝您。”索蕾雅再次低頭敬謝,然後轉身離去。
太陽升起,落下。
日升時,客廳裡出現過言初、馬丁和菲娜的身影。日落後,再次變得空蕩蕩的,就這樣重複了五六次。
這一天傍晚,夕陽染紅了一切,言初獨自坐在餐桌前用餐。
他看著沙發,又抬頭看看陽台外的天空,清澈中漂浮著幾朵黑色的雲,天空外面現在是什麽樣子呢?言初的思緒飄到遙遠的地方。
掛鍾指針指向晚上九點半。
言初坐在客廳沙發上,沒有開燈,兩隻手肘抵在膝蓋上,雙手自然懸空,低著頭,目光微微下斜,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
突然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他抬頭看去,索蕾雅表情淡然地站在他面前。
“又打擾了。”索蕾雅輕聲說。這次,她好像不是正常進門來的,因為言初沒有聽到開關門的動靜。當然,也有可能是言初想事情太投入,沒有注意到。
但這些都不重要。
言初臉色一呆,然後忽然傻笑起來,也淡淡地回答說:“沒關系。”
掛鍾指針指向凌晨四點。
言初表情安然地側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睡得很深。這晚他沒再失眠。
早上,言初精神飽滿地下床,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然後打開房門,卻看到客廳裡空無一人。
“又出去了嗎?”他做出猜測,索蕾雅又不見了。
他邊走向浴室邊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這次又會什麽時候才回……誒?”
不經意間看到窗外的天空,言初嘴裡的話突然發生轉折,他睜大眼睛,臉上被驚愕的情緒佔滿——
窗外,有像雪花一樣的白色絮狀物飄落,白銀漫天,一眼看去就像在下大雪,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現在是夏季。
言初奔向陽台,因為動作太重,拖鞋都甩飛了。他趴在陽台護欄上,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可它就像虛幻的投影一樣,無法觸碰,從手掌穿過,飄落向下,最後滲入地面。
言初的身體忽然像是電池耗盡的玩具一樣,大幅度地晃了一下,勉強站穩後,目光呆滯地看向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沒看見一朵雲。
“索蕾雅……”言初癡癡低語,雙目充血變紅。
他知道,“庇護之環”破碎了,正在崩消,這些像雪花一樣的飄落物,就是它的一部分。
庇護之環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全面崩消——在它的“主人”死去之時。
這個世界的人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有一個曾經厭世的少女,為了他們這個世界而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言初的雙眸中滲出反光的液體,他轉頭望向客廳,那裡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