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再複習一下就去休息吧。”
斯賓爾特輕拍手掌,朝著亞德拉爾發話,言語中滿是疲憊。
亞德拉爾頷首回應,他撩起手腕,手掌微張。
左手上的黑色手環亮起淡淡的光斑。隨即,手掌上形成一層形狀簡單的白色光圈。
“基盤,是整個術式的基礎,由凝練的魔能形成。”
他嘴裡輕喃,手掌緩緩向上一托,一陣奇怪的紋路在基盤上形成。
“底紋,又稱盤紋,能加速魔能的凝練,提高純度。”
隨後手掌微微一抬,又有一層略小的光圈出現在上面。
“轉繼盤,與基盤用樞軸連接,依靠支軸建立在基盤之上。負責魔能的轉化,以適應不同類型的術式。”
話間,一圈符文浮現在轉繼盤上,似乎與人類的文字大相徑庭。
“符文,又稱法文,可以加強轉化後術式的威力,以及縮短釋放的時間。同時配合吟唱,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亞德拉爾的額頭微微冒汗,手掌也開始輕微的打顫。
他將手掌對準一旁古老粗壯的樹木,同時第三層的光環也隨之升起。
“輸出盤,是匯聚魔能,釋放術式的地方……”
話到最後,他手臂一揮,口中輕喝:
“Velepom(寸飆)!”
彈指間,光圈中一道亮光閃過,一陣勁疾的旋風噴湧而出,像回旋的利刃一樣,直直衝向樹木。
“庫嚕——”
樹木乾枯的表皮被利落切開,露出內部雪白的韌皮,木屑被切得粉碎,化作一團濃煙,迸發而出,散落在茂密的綠茵上。
“很好!”
斯賓爾特露出滿意的微笑,用力鼓動枯瘦的手掌,表示對他的讚許。
“不得不說你很有天賦,”斯賓爾特端著手,杵在法杖上,“雖然基礎差了一點,但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趕上來。”
亞德拉爾輕輕點頭,嗯了一聲,話語中沒有絲毫波瀾:“老師,我先去休息了……”
“好好休息吧,千萬別勉強自己。”斯賓爾特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望著亞德拉爾遠去的的背影,他緩緩歎了口氣,隨後拄著法杖,步履蹣跚地向著臨時的營地走去。
……
亞德拉爾所謂的“休息”,就是背著厚重的岩石,長時間撲臥在地上,隻用手肘和腳尖支撐。
不過相比於平時的訓練,倒也稱得上是休息了。
對於這樣的生活,亞德拉爾並無埋怨,甚至倍感振奮。
在斯賓爾特的幫助下,亞德拉爾能夠調動體內的魔能,這一下子讓他有了努力的動力和目標。
甚至連他最無感的草藥學,都積極地向康威請教,竟然在短短幾天內熟記住關於“十草八花”的所有知識。
不過,這卻苦了康威。
“大哥啊!他、他精力怎這麽旺盛!”
康威哭喪著臉,癱坐在毛毯上,朝一臉嫌棄的提爾斯傾訴:“他快把我折磨崩潰了!你看看,我的臉!都、都消瘦不少!”
他掐著自己的大圓臉,極力賣慘著。
這般耍寶的行為,把一旁的霧香都看得直捂臉頰,心中懷疑這二公子和大公子究竟是不是親兄弟,怎麽差這麽多呢?
提爾斯也不慣他,抬起就是一腳,直接踢在他那圓鼓鼓的肚子上。康威連連發出慘叫。
“你哭什麽呢?最後這點肉就是被你吃完的,好意思嗎?”
提爾斯把康威吃得精光的骨頭丟在他身旁,
語氣尖銳。 康威一下子收起哭臉,撓著脖頸,尷尬笑道:“嘿嘿~沒、沒忍住……”
看著一臉傻笑的康威,眾人一時無言以對。
“不過話說回來說,少家主,”奇爾奇特先開口了,“這附近一頭野獸都找不到了,著實有點奇怪。要不…讓屬下去附近探探?”
提爾斯沉默良久,便答應了。
奇爾奇特見此,也不再多言,把柴火丟在原地,拾起長劍,斜背在身後,向著營地外面走去。
提爾斯又看著康威,語氣嚴肅的說:“這可不是什麽旅遊,忍不了也得給我忍!”
說完,他也站起身向外走去。
“唉唉唉,大哥!”康威想叫住他,可他頭也不回,腳下的步伐更快了。
康威見攔不住,馬上又挪到坎蒂絲身邊,佯裝委屈的說:“我的好姐姐~求求你跟他講……”
話未說完,坎蒂絲便端起水杯,給亞德拉爾送水去了。
“我……”
康威欲哭無淚。
……
……
斯賓爾特將法杖依放在岩石旁,自己則背靠岩石。他撩起長袍,從袖口中抽出一卷羊皮紙。將它緩緩展開,那竟然是一副諾登大陸的地圖。
他將目光鎖定在地圖的北部,眼底精光微亮,眉頭微皺,時不時用手指點在上面,嘴裡喃喃著。
“我們現在在哪?”
不知何時,柳月竟坐在石頭上,雙手緊握著弓臂,仔細地矯正弓弦。
“普洛山脈北部,再穿過幾片樹林就到迦蘭林德了。”斯賓爾特沉聲回答,低著頭研究著。
柳月盯著他良久,嘴巴微張,卻沒有說出任何話。她又看了看遠處的營地,最後才緩緩問道:
“真的是她嗎?”
斯賓爾特仍低著頭回答,語氣充滿了肯定:“是的,我能確定是她……”
“她不是死了嗎?她都消失這麽久了,而且……她是怎麽困住你的?”
柳月一股腦地問出了全部的疑問。
斯賓爾特歎了口氣,終於放下地圖,壓著聲音回答著,嗓音裡滿是苦澀:
“她或許靠著什麽手段活了下來……至於她能困住我,我並不驚訝……她早就超過我了。”
柳月眉毛微挑,用著驚訝和疑惑的眼神,打量著他。
半晌,她才吐出幾個字。
“斯賓爾特,你真的變了很多。”
“是啊,經歷了這麽多,總要改變的……”
斯賓爾特刮了刮鼻子,無奈的笑著,似乎像在嘲笑自己一樣,令人心酸。
“就像我曾經從來不相信預言一樣,但是命運卻狠狠給了我一嘴巴,差點將我這把老骨頭給打散了……”
“我曾經經歷了很多,它們成就了我,塑造了我,讓我名揚天下,也讓我…固步自封。”
斯賓爾特突然抬起頭,直直盯著柳月,綠色的眼眸中滿是堅定。
“所以…我必須得做出改變了。我教過三個學生,一個,已經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剩下的兩個,也與我們分道揚鑣。”
“這一次,哪怕付出生命,我也要保護好他……這是我對所有人的承諾。”
柳月似乎感受到了斯賓爾特發自心底的堅持。
她將弓背到身後,緩緩起身,眺望滿天星鬥,沉默良久。
“我去看看那個小家夥。”
半晌,柳月撩了撩頭髮,緩緩說了一句。
斯賓爾特沒有反對,囑咐道:“把握好分寸。”
柳月反唇相譏:
“這話更適合你吧。”
說著便跳下岩石,向著遠處的溪流奔去。
斯賓爾特看著柳月遠去的倩影,臉色又沉了下來,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
……
天色暗了下來,黑綢緞般的夜空中已布滿繁星。明月高懸於空中,散發的月光灑入林間,落下了參差斑駁的黑影,為大地披上了一件光暗相生的面紗。
遠處的溪流在嶙峋的石塊間流淌,月光也輕輕的瀉在河流中搖曳的蘭香荷上,好似一層朦朧的輕紗,為它蒙上一層輕薄的夢。
篝火中的焰苗漸漸暗淡,眾人準備入睡了。
而亞德拉爾卻躺在溪流旁,枕著小土坡,吹著摻了水汽的涼風,舉起一本黑色的筆記,借著微弱的星光,認真閱讀起來。
在星空照耀下,那雙紫眸散發出微微亮光,似乎照射出了他內心的憂鬱。
“兵武煉成……”
看了半晌,一個奇異的名詞,深深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可否借一步說話?”
一道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放下筆記,連忙起身,來者正是柳月。
亞德拉爾畢恭畢敬地行執手禮,嘴裡謙卑地說:“晚輩見過……”
柳月卻是攔住了他,擺了擺手:“不必如此,我早就放棄這些繁縟禮節了。”
柳月拿起筆記本,細細端詳一陣,不禁感慨道:“沒想到他一直用的這個啊…”
亞德拉爾心神一動,壓著身子,恭敬地問:“前輩,您…認識奧利叔叔嗎?”
“是的,那是當然……”
柳月翻閱著筆記內的每一頁,眼底閃過一絲柔色,回憶著曾經美好的過往。
“我和奧利都是第二批加入詠月騎士團的,我們也被稱為白黨。當然,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許多人,包括奧利的弟弟……”
說到這時,她無意瞥了一眼亞德拉爾。
“以及他未來的妻子——安普瑞曼。”
亞德拉爾思緒一動,想起確實在筆記中看到過這個名字,不過奧利一般稱呼她為“阿曼”。
“我印象中的他,估計和你見到的完全不一樣:急躁,自大,不聽人勸……不過挺講義氣的。後來聽說他有了女兒,我甚至不敢想像,他女兒會是怎麼樣的。”
柳月說到此處,嘴角不經意浮現一抹微笑。
“可是他…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
亞德拉爾語氣十分低落,他取出那件鬥篷,盯著它喃喃道:“他…甚至沒有告訴我這件鬥篷的來歷……”
柳月歎了口氣,情緒突然頹了下來。
“這件事怪不得他,”柳月揉了揉他的頭,安慰道:“那真是一場災難……”
“由於組織內…某個人的指揮失誤,導致安普瑞曼不幸犧牲。後來,連他唯一的弟弟也死在了斷龍穀那場戰役。”
“從那以後,他便退出了組織,並且始終還恨在心……當然,我也知道他心中還是有著我們的。”
“原來是這樣啊……”亞德拉爾。無奈的咧起一抹苦笑,“我還是不夠瞭解他……”
柳月打量著他,將他的種種反應收入眼底。
她突然斷言道:
“你很自責?”
亞德拉爾聞言微微一愣,隨後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麼?”
亞德拉爾不敢去看柳月的眼睛,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原因。
“我姐姐對奧利叔叔的死很是難過。雖然她現在看上去很好,但我知道,她每天夜裡都會偷偷的抹眼淚……可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掉過……”
“我…是不是很絕情啊?……”亞德拉爾的語氣有些歇斯底裡,聽得柳月心如刀絞。
“我倒認為……”
“各、各位!來看一下!這、這是什麽?!”
柳月話未說完,奇爾奇特慌張的聲音便從遠處傳來。
柳月也隻好暫時終止話題,帶著亞德拉爾向聲音的源頭趕去。
……
……
奇爾奇特所站的草坪旁,有一個巨大的土坑。他正焦急的站在一旁,不時地瞄向土坑,眼神中滿是驚慌。
頃刻間,眾人便趕了過來。
“我說大驚小怪的幹啥呀?”克羅斯韋爾大大咧咧地走到奇爾奇特身旁,拍著他的後背,調笑道,“還能有啥……”
他把目光瞄向土坑,話一下子收住了,心臟也漏跳了一拍。
那土坑裡面,竟然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各種動物的屍骸。許多都已破碎不堪,完全看不出是哪個動物的骨骼。
“這、這是從哪收集的?”
西帕萊恩驚呼道。
“這可不是他收集的……”斯賓爾特輕聲回答道,語氣中帶有少見的凝重。
他走上前去, 從中抽出一根斷裂的大腿骨,仔細端詳了一陣。又迅速丟在地上環顧四周,朝柳月喝問道:
“這附近有什麽動靜嗎?”
柳月敏捷的爬上樹梢,朝遠處環繞一周,回答道:“沒有。”
“好,各位趕緊走!別管營地的行李了!”
斯賓爾特強硬地宣布著,迅速護著年幼的佩斯,向山林外圍跑去。
眾人雖不知何種情況,但聽到如此嚴重的語氣,也知事情不簡單,急忙跟了上去。
“老師,請問這是發現了什麽?”
亞德拉爾快步來到斯賓爾特身旁,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剛剛那個骨堆,一般只有一個物種會這樣收集起來……”
斯賓爾特時刻警惕著四周,快速回應著:
“那便是狼蝮!一種極其危險恐怖的生物,一般只在夜間行動…最好趁現在趕緊離開!”
“那怕啥?不就一頭牲畜嗎?我們人多著呢~”康威的想法倒是很樂觀。
“蠢才!”斯賓爾特難得的發火了,他嚴厲地警告道,“比數量,我們毫無優勢!”
“狼蝮,是一個複詞……”
聽到這話眾人心裡都咯噔一下。
亞德拉爾似乎是感應到什麽,不安地回頭望去,隱約地能看見漆黑幽密的樹林中,有無數張猩紅的眼睛,正在凝視著他。
亞德拉爾頭皮一下炸了開來,腦子也似乎宕了機。
但此時的他,倒是能確定一件事情:他並不絕情——因為他能感受到恐懼……
源自於未知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