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麽?三班的何濤死了。”
“真的假的啊?啥時候的事啊?”
“哎?你們也知道了?我剛準備說來著,我住在他家附近,聽說是跳樓死的。”
“什麽跳樓死的,是碰到髒東西了,你見過跳樓跳得腦袋搬家的?”
“這我還真聽說過,以前有一個跳樓的,正好半空不知道誰拉了一根鋼絲,直接把腦袋給切掉了。”
“呃……那能一樣麽?我們那是規范住宅區,不可能有那些東西的,反正不是單純的跳樓,昨晚我聽得真真的。”
“我倒是知道一點東西,我二哥是城衛隊的,昨晚他值班,當時在現場,今早回來的時候跟我說了一些,好像死亡時間對不上。”
“你們別說了,怪滲人的。”
“我跟你們說,何濤一定是去了不歸巷。”
“不歸巷?那是什麽地方?”
“不歸巷?我好像在哪聽過。”
……
左道遺一進教室便聽到同學們在討論著三班何濤的事,不過只是稍微關注了下便收回了注意力,自顧走到座位上坐下拿出書本開始早讀。
教室裡鬧哄哄的,話題也從何濤身上扯得越來越遠,參與的人也越來越多。
直到有人喊了一句“大佬來了”,才將越來越離譜的討論終止。
伴隨著兩聲咳嗽,一個梳著大背頭的微胖中年男子板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他是七年五班的班主任兼通識課老師,陸子野,外號大佬。
陸子野將夾在胳膊下的書放到了講台上,冷冷掃視了一圈教室,開口道:“我隔著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一個個精力挺旺盛啊,都沒事做了麽?!嗯?”
底下的學生一個個低著頭,沒人吭聲。
“說啊,繼續說啊,現在給你們個機會,沒人是吧?來,劉風,你來說,是不是沒事做了?”
一個大約一米七,板寸頭的精瘦男生站了起來,他微微低著頭,支支吾吾了半晌,啥也沒說出來。
左道遺斜眼瞄了一下,正是之前說得最凶的那個。
陸子野冷笑了兩聲,又一連點了幾個人的名,都是之前聲音比較大,說得比較凶的。
“你們幾個全給我站到後面去,今天一整天給我站著上課!”說完陸子野轉過身在黑板上開始安排今天的早讀任務。
很快,教室裡響起了清朗的讀書聲,陸子野則是負著雙手在教室裡來回巡視,不時拎起幾個偷偷打瞌睡的學生。
叮鈴鈴!
下課鈴響起,陸子野拿著書走了,教室裡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再次熱鬧起來。
之前中斷的話題,重新被提起。
“喂喂,說了那麽多?不歸巷到底在哪啊?”班上大部分的人圍到了在後面罰站的幾個“壯士”身邊,絕大多都是男生。
左道遺本來沒參與的心思,奈何他坐在最後一排,距離實在太近了,聲音止不住地鑽進他的耳朵中,加上暫時也沒心思再看書,便索性聽了起來。
“傳聞不歸巷會在雨夜中隨機出現,去過的人大多都死了。”劉風神神秘秘地說道。
“所以叫不歸巷?”有人問道。
“不是,這個名字是那些幸存者傳出來的,在不歸巷的入口有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不歸巷,所有看到的人都無法逃離,只有進去一條路,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另一位“壯士”接過了話題。
“那,不歸巷裡面到底有什麽?”這次是一位女生問的。
“不知道,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幾乎沒有重複的,不過有一個說法,入黑必死,入光九死一生。”依舊是劉風接過了話題。
“切,這也太假了吧,前後自相矛盾,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信這個?”嗤笑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名叫吳遠圖,帶著一副鏡片厚厚的黑框眼鏡,個子不高不矮,體型不胖不瘦,不說話時典型的書呆子形象。
“老吳,你不信就算了唄,也沒人求著你信,愛聽聽,不聽滾蛋。”一名“壯士”被吳遠圖說惱了,忍不住頂了回去。
吳遠圖嘖了兩聲道:“怎麽?急了?身為新時代的人,我們要講科學,拒迷信,身為學習委員,我覺得我有必要糾正你們的錯誤觀念。”
“呵呵,當個學習委員,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劉風出言譏諷道。
“就是,就是,我們樂意聽,礙著你啥事了?用得著你在這上綱上線?”
“我們就聽個故事,你擱這拽什麽大道理。”
“吳委員好大的威風啊。”
眼見著犯了眾怒,吳遠圖漲紅了臉,支吾了幾句,徑直走開了,身後傳來一陣哄笑聲。
左道遺此時卻是緊蹙著眉頭,用左手輕輕按著左眼,手上傳來的溫潤觸感仿佛在告訴他左眼中的灼熱感只是他的錯覺,偏偏那灼熱感那麽真實,那麽強烈,令他眼睛都無法睜開。
就在他感覺眼睛快要燒起來的時候,一股清涼的氣流從左眼中流出,轉眼壯大,沒一會兒的功夫,之前的灼熱感便沒了蹤影。
他嘗試著張開眼睛,沒有什麽不適,只是視野有些模糊,一些黑色的小點無規律的閃動,數量忽多忽少。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揉了揉,但是情況沒有任何改變。
“有東西進去了?”左道遺想道,然後站起身向著廁所走去。
下課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走廊上依舊人來人往,廁所裡卻是清靜了不少。
左道遺站在洗手台前,身子微微前傾,用手撐大左眼,仔細觀察著。
過了好一會兒,除了眼睛有些乾澀的感覺,他什麽也沒發現,視野也慢慢開始清晰起來,就連那些小黑點也慢慢消停下來。
“生病了?”左道遺不太確定,只是暫時沒什麽發現,也沒什麽強烈的不適,決定先看看情況,不行就去校醫室看下。
“我說了,那都是假的,何濤的事是意外!”就在左道遺準備離開的時候,廁所裡傳來了一聲壓抑的怒吼。
“噓!你小點聲!”緊接著一個有些慌亂的聲音響起,隨後便是一陣寂靜。
左道遺稍微駐足了一會兒,很快便走了出去。
“劉風和吳遠圖?他們和何濤的事有關?”左道遺只是順勢想了一下,很快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新國的通識學校一天總共五節課加一節社團活動課,時間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課程不算緊張,學業壓力也不是很大。
當然,這些是和左道遺不時閃回的那些記憶中的世界相比,對於現實的學生來說,學業任務還是挺重的。
順帶一提,左道遺是一個病人,患有遊離症或者說幻想症,不過,他自己不這麽認為。
雖然那些記憶有些凌亂,但是大抵還是能拚湊出一個完整的輪廓,邏輯上也基本能自洽,真要給他下一個定義的話,按照記憶裡的世界的說法,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穿越者或者喝了山寨孟婆湯的轉世者。
不同於那個世界的小說裡描寫的,所謂的“前世”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的日記。
“左道遺,今天的社團活動取消了,老周讓我通知你下。”正在收拾書包,準備趕去參加社團活動的左道遺聞聲向著教室門口看去。
一個穿著白色線衣,黑色長裙的短發女生探進半個身子,一邊揮著手,一邊喊道。
左道遺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了看窗外。
天空黑沉沉的,窗戶如同磨了細砂。
“下雨了啊。”左道遺自語了一聲。
他參加的社團是格鬥愛好社,一個很小的興趣社團,雖然和格鬥社只有兩個字之差,但是待遇可是天差地別,連活動場地都只能申請到一個很小的露天空地,還是很偏僻的那種。
“左道遺?”短發女生看到左道遺沒反應,又喊了一聲。
“我知道了,謝謝……你。”左道遺回過神,卻發現自己忘了這個女生叫什麽。
“不客氣。”短發女生也沒在意,笑著應了一聲,轉身去通知其他人了。
“那麽,今天去醫生那裡一趟吧。”左道遺抽出書包側袋的折疊傘,背好書包向著校體育館走去。
他有個姐姐,叫左玉婷,參加的是格鬥社。
或許是下雨的緣故,平常這個點熱鬧的校園顯得略有些清靜,直到到了體育館附近才感覺到熱鬧的氣息。
左道遺進去的時候,格鬥社正在進行對練,他很快找到了左玉婷的身影,走到附近靜靜等著她結束。
過了大約三分鍾,伴隨著左玉婷的一聲呵氣,一記側身上踹將對手擊倒在地。
“嘶~多謝學姐。”被擊倒的是一個英氣的少女,她揉著肩膀站起身對著左玉婷行了一禮,然後退到一旁休息去了。
“小雨,改主意了?我就說嘛,那個格鬥愛好社有啥好的,走,我帶你入團。”
左玉婷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女,一頭黑色長發扎成了單馬尾,穿著一身白底黑紋的寬松格鬥服,剛剛運動完的她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周圍不時有一些男生偷偷打量她。
“不是,今天社團活動取消了,我就先走了。”左道遺微微側身,讓開了左玉婷伸過來的手,“我去一趟醫生那,可能會晚點回去。”
“怎麽了?”左玉婷聞言緊張起來,“哪裡不舒服?”
“沒事,只是今天正好有時間。”左道遺搖了搖頭道。
“真沒事?”左玉婷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番,直到確認左道遺沒發現什麽異常,才松了一口氣,“行吧,那你自己路上慢點,有問題一定及時說。”
“知道了,我先走了。”左道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體育館。
“學姐,這就是你弟弟?看起來也不強嘛。”之前和左玉婷對練的少女緩了過來,湊到目送著左道遺離開的左玉婷身邊,打量著後者的背影說道。
“不強?”左玉婷不禁笑出了聲,“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可沒什麽說服力啊。”
“我遲早會變強的,我好了,再來,這次我可要認真了。”少女有些惱羞成怒,拉開架勢,邀戰道。
不過幾分鍾的功夫,先前的小雨已經變大了,風也開始肆虐起來。
單薄的雨傘此時顯得格外的無力,沒一會兒,左道遺身上已是半濕了,不過他也到了軌道車的站台了。
他走進站台,收起雨傘,然後伸出站台外抖了抖上面的雨水,一轉身卻看到了劉風。
劉風坐在站台裡的凳子上,雙手來回交握,眼神遊移不定,臉上寫滿了緊張和不安,順著臉頰滑落的水滴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汗珠。
左道遺見劉風沒注意到自己,倒也省了他的麻煩,自顧走到角落坐下。
他在班上基本屬於一個半透明人,老師有時候都想不起他名字的那種,劉風真要看到他了,想不想得起有他這麽一個同學還是兩說。
只是萬一想起的話,左道遺實在沒什麽和半生不熟的人打交道的經驗,此時的情況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好的。
嗚~
沉悶的汽笛聲由遠及近,暗沉的雨幕之中,有更深沉的黑色煙霧奔湧而出。
嘎吱~
略顯刺耳的刹車聲中,軌道車緩緩停在了站台前。
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左道遺還是很好奇到底是哪個人才想到將火車運用到城內交通上的。
就在左道遺神遊的時候,軌道車的車門打開了,旁邊的劉風仿佛受驚的兔子一般竄了起來,向著軌道車衝去,身後好似有猛獸在追他一般。
沉重雜亂的腳步聲將左道遺驚醒,他跟著站起身就準備上車,但很快又停了下來。
車門旁的銘牌原本寫著軌道車的編號,此時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不歸巷”三個字。
還未等他瞧個分明,他左眼的視野再次開始模糊,之前消失的黑點以一種更加瘋狂的姿態湧現,並迅速佔滿他全部的視野,以至於現實的背景更加模糊不可見,就連外界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失真遙遠。
就在左道遺掙扎著想要做些什麽的時候,那些黑點似乎達到了某一個峰值,陡然一頓,連帶著世界似乎都同時靜止了。
下一刻,左道遺感覺自己徹底脫離了世界,來到了一個無法描述的空間。
在這裡,他完全失去了對自己形體的感知,一切依賴形體產生的感官也全部失去了作用,但詭異的是他依舊能夠“看”到那些黑點,不,現在應該是光點了。
時間在此好似失去了意義,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那些光點以一種似慢實快的速度聚散組合排列,最終形成了一行熟悉而又略帶陌生的文字。
“你聽過故事麽?”
是看到?是聽到?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左道遺完全沒法準確地判斷自己獲取這個信息的渠道,甚至他覺得自己既不是看到,也不是聽到,只是他自己以為自己看到了,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