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左道遺出院了,因為是周末,左元明和左玉婷一齊來接他回家。
“謝謝。”左道遺提著包,接過自己的出院報告,和左元明二人走出了醫院。
不過才四天的時間,天氣卻來了個大反轉,四天前還帶著寒意,如今已是酷熱難耐。
三人登上停在醫院門口的馬車,左元明報了一個地址,馬車緩緩駛動。
目前城市內的交通主要還是依賴馬車和軌道車,但是軌道車的路線主要就經過那麽幾條主要乾道,囊括了醫院,學校,銀行和官方機構,其余的出行多數選擇馬車,而私家車雖然已經有了,但是只有很少的人才買得起,維修和加燃料也極其不方便,在城市內的街道上很罕見,郊外區域倒是多見一些。
隨著馬車速度的加快,微微驅散了一點熱意,但狹小的車廂內還是悶熱不已,令人昏昏欲睡,三人都沒有什麽交談的欲望,或是閉目養神,或是側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不知過了多久,在車夫的“希律律”聲中,馬車平穩地停了下來。
左道遺提著包下了車,抬手遮擋了下刺眼的陽光。
眼前是一座佔地頗廣的老式建築,不少地方透著現代的建築風格,那是後來修繕改造的,門上掛著一塊牌匾,寫著“龍虎門”三個字,和左道遺前世記憶裡的一部漫畫同名。
穿過大門,裡面是一片寬闊的庭院,正中間是一座石質的擂台,上面滿是歲月的痕跡。擂台的兩側分別是覆蓋著青苔的石鎖,石球等物品和幾根矗立的高大圓木。
大門的左右各有一道走廊,連接著兩片被打通的屋子,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見裡面極具現代氣息的健身設備和稀疏的人影。
穿過庭院是正屋,以前用來會客和弟子集會的地方,現在也被改成了一個休息室。
繞過正屋,又是一個小院落,院子裡被開辟出一小片菜地,旁邊是一座水井,水井旁邊搭了一座石質的水台,沿著邊緣有一根金屬管道伸出來,是這兩年才裝的自來水。
庭院後是一座兩層的木質小樓和一座獨立的廚房,構成了橫L形。
“師父,聽說小師弟出院了,我過來看看。”左道遺剛將包放回了自己的房間就聽到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來人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寬松的衣服被肌肉撐得鼓鼓囊囊,他是左元明的二弟子,胡虎。
“二師兄,好久沒看到你了,給我帶了什麽禮物呀?”左玉婷聞聲從一樓的堂屋中跑了出來,開心地問道。
“這次可是帶了個新鮮玩意。”胡虎拍了拍手,身後四個穿著灰色工作服的男子抬著一個箱子走了進來。
“這是什麽?”左玉婷好奇地繞著箱子轉悠了兩圈。
“冰雪機。”胡虎得意地笑道,“沒聽過吧?新出的玩意,有了這個,夏天你都得裹著棉被。”
“花裡胡哨。”換了一身衣服的左元明不知從何處轉出,哼了一聲說道,“習武之人怎能貪圖享受?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手上沒什麽長進,鼓搗這些玩意倒是勤快得很。”
胡虎被訓斥了也不在意,笑著說道:“師父,時代變了。”
“是麽?”左元明說著走到胡虎的身邊,抬腳側踹。
胡虎似乎早有預料,左手下壓格擋,右手揚起架住左元明的手臂,嘴角勾起,俯視著左元明說道:“師父,我可不是沒有半點長進啊。”
“哼!倒是能反應過來,
不過氣血虛浮,又去那種地方了?”左元明簡單試探了下便停了手,不鹹不淡地說道。 “師父,小師妹還在呢。”胡虎瞥了一眼左玉婷,見後者完全被冰雪機吸引了,沒有注意到這裡,才松了一口氣,半帶埋怨道,“您也不注意點。”
左元明飛快掃了一眼左玉婷,嘴上飛快道了一句“像她這麽大的時候,我和你師母都結婚了”,不過卻也壓著聲音,並終結了這個話題。
“二師兄好。”左道遺此時也下了樓,笑著打了一聲招呼。
“咦?”和左玉婷當初如出一轍的反應,胡虎詫異地看著左道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許久,才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嘛,來,看看師兄給你們帶的好東西。”
說完,胡虎拉著左道遺湊到了左玉婷的身邊,介紹著冰雪機的功能。
左元明看著三人默然佇立半晌,搖了搖頭,轉身進了堂屋。
一番折騰之後,冰雪機裝好了,有點類似前世的中央空調,卻又不盡相同,最大的區別是原理不一樣,冰雪機是用一種晶石作為動力以及冷氣轉化核心。
聽胡虎說,這是西卡斯聯盟最新的研究成果,新國內暫時還沒有掌握這項技術,但玄機閣已經在破解了。
中午,胡虎在這簡單用了頓飯便又急匆匆地走了,他現在是遼城天衛隊的成員,前段時間剛升了副隊長,事務繁忙,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時間。
送走了胡虎,左玉婷沒一會兒也出門了,她和同學約好下午去百花苑玩。
左元明叮囑了左玉婷幾句,等她離開後看著臉帶笑容的左道遺,微蹙起眉頭,突然道:“很開心?”
“只是新奇。”左道遺反應過來,揉了揉自己的臉,收斂了笑容。
左元明點了點頭,“形牽血,血連氣,氣養形,氣正則形正,形正則血通,血通則氣暢,三位一體,合為一心,心複還真,你現在心障已無,氣血暢通,打一遍龍虎功給我看看。”
“是。”
龍虎功是龍虎門的核心功法,是一門專練手腳的剛猛功夫,在周邊三省也是排得上名號的,雖算不得頂流,卻也威名不弱。
很快左道遺一遍打完了,站在原地等著左元明的點評。
“有沒有什麽感覺?”左元明問道。
左道遺仔細對比了下剛才和以前練功時的感覺,說道:“有點輕松,還有點脹。”
“恩,這就對了,你先前心障未除,氣無存根,遊離周身而不養,散入血中,化為死氣,滯澀形體,以致氣血消磨,如今心障已除,死氣轉活,血厚而不重,故而輕松,氣則滿溢,故脹。”
“謝謝師父。”
“不過不可操之過急,循序漸進,心障之說古已有之,但了解的人不多,王一全那邊你抽空再去一趟,看看是否還有什麽問題。”
“是。”
“恩,你且練著吧,感覺不舒服就停下來。”左元明說完轉身向著外院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說道:“沒事多笑笑也挺好。”
左道遺看著左元明的背影,再次笑了起來。
周末很快過去了,左道遺對於氣血的變化越發深刻,一招一式之間渾圓無滯,全無之前死板僵硬之態。
“武道四境,我現在應該是養氣了吧。”左道遺托腮看著窗外默默想道。
練形,養氣,化意,存神,是左元明曾經講過的武道四境,不過只是作為練武的參考,告訴你路怎麽走,並不代表實際的強弱。
“你就坐在左道遺的旁邊吧,這一列的最後一排。”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左道遺坐直了身體,抬頭就看到大佬正瞪著自己,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黑色長發的高挑女生。
“什麽情況?”左道遺茫然地看著女生向自己走來。
“你好,同學,我叫伊麗莎白·艾爾莎,你叫我艾爾莎就好,以後請多多指教。”艾爾莎說著生硬的新國話對著左道遺伸出了自己的手,臉上帶著禮節性的微笑。
離得近了,左道遺才發現她的頭髮不是黑色的,而是墨綠色的,眼睛也是同樣的墨綠,乍一看和新國人一樣。
“同學?”艾爾莎看著呆呆看著自己的左道遺,嘴角微不可見地撇了下。
“啊?你好,你好。”左道遺連忙起身讓開,同時伸出自己的手,然而艾爾莎這個時候卻將手收了回去。
“艾爾莎作為交換生,會在我們學校學習兩年,大家平時多幫助幫助她,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上。”陸子野等艾爾莎坐好又說了兩句,然後叫了班上的幾個刺頭去了辦公室。
陸子野剛走,班上的人呼啦一下圍了過來,幾乎全是男生,左道遺甚至被擠出了自己的位置。
看著一群荷爾蒙爆發的少年,左道遺不知為何心中產生了羨慕,“年輕真好啊。”
念頭剛一產生,左道遺怔住了,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前世的記憶竟然開始對我產生影響了。”
被圍在人群裡的艾爾莎恰好看到了左道遺面對著自己皺起了眉頭,心中一陣不喜,更加反感自己的這個同桌。
圍觀珍惜動物般的情況在上課鈴響起後終於結束了,左道遺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思索著自身變化的原因。
這一幕落在艾爾莎的眼裡,又惹得其一陣厭煩。
時間流逝,轉眼間到了社團活動的時間,教室裡的同學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左道遺背起書包向著格鬥愛好社的活動場地走去,穿過熱鬧的教學樓、體育館和操場,最終來到了學校角落的一個小樹林邊,這裡有一個空地,中間的位置鋪了一層墊子。
左道遺到的時候已經有五個人盤坐在上面了,五人圍成一圈,中間堆放著一些書籍、報紙和雜志。
“左道遺,就等你了,快點,我們又有新的發現了。”上次通知左道遺的那個女生衝著左道遺揮手喊道。
“抱歉,我要去醫生那裡一趟,請個假。”左道遺走到五人身邊搖了搖頭說道。
“恩,沒問題,你的事我們都聽說了,祝你早日康復。”說話的是一個胖子,帶著一副圓框眼睛,是格鬥愛好社的社長,聽說當初他想進格鬥社的,結果第一輪面試就被篩掉了,又不想去其他社團,就自己拉人組成了如今的格鬥愛好社。
“謝謝。”說完,左道遺便徑直離開了。
小社團就是這個好,什麽都很隨意。
一路順利地到達了王一全所在的醫院,左道遺熟練地順著醫院裡的小路七拐八拐之後來到了一座建在竹林中的平房前。
咚咚咚!
“請進。”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左道遺按下門把手推門而入,正對著門的辦公桌後坐著一個儒雅的青年。
“王醫生好。”左道遺打了聲招呼,在王一全的對面坐下。
“我聽老左說了,你心障破了?”王一全放下手中的書,給自己和左道遺各倒了一杯茶。
左道遺遲疑了一下,想到了今天的遭遇,不太確定地說道:“應該是吧?”
“應該?是吧?”王一全琢磨著左道遺的話,“有情況?”
“沒有。”左道遺話到了嘴邊卻又鬼使神差地換了說辭。
“恩,先喝口茶。”王一全端起自己的杯子示意了一下,一邊盯著左道遺,一邊抿了一小口。
左道遺點了點頭,端起茶杯舉到唇邊,吹了吹,碰了下唇沒有喝。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之中,王一全看著左道遺,左道遺目光下垂盯著茶杯中淺碧色的茶水。
過了三分鍾,王一全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從抽屜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到了左道遺的面前,“看看吧,也許能給你些幫助。”
左道遺接著茶杯的遮擋輕呼了一口氣,放下茶杯,拿起書冊。
這是一本絲絹薄冊,裡面的文字不知用何種東西繡成,摸上去帶著金屬的質感,卻又柔軟至極。
“這是本門前輩所撰寫的關於心障的一些心得。”王一全解釋道。
左道遺點了點頭,認真地閱讀起來。
“心障依照時間出現的先後可分為先天心障和後天心障。先天心障之人,生而知之,極難發現。後天心障之人,不學而知,多有異常之處。依據所知不同,又分為傾同型和差異型。傾同型心障之人所知多與現世高度重合,差異型心障之人所知多悖離現世。前者往往與妄想症類似,難以區分,後者則與瘋病常混為一談,同樣難以區分。”
“這跟你之前和我說的,”左道遺抬頭看了一眼王一全,語氣一頓,又低下頭看向手中的薄冊,“好像不一樣。”
“時代變了,我們要相信科學,這只是一個參考,我覺得裡面有些東西還是挺有意思的,適合現在的你去了解下。”
“哦。”
左道遺調整了下坐姿,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剛剛看到的東西,繼續往下看。
“因為古籍散佚嚴重,心障來源已不可考。但根據偶然獲得的一些殘篇斷章,我可以肯定,不止我一個人研究過,只是不知那些研究成果為何沒有傳播開來,甚至有人為毀滅的跡象。”
“先天心障無論哪種類型都與常人無異,具體與後天心障有什麽不同,我那個朋友並沒有告訴我,或許他也不知道。”
“案例最多的還是後天心障,也是被人最為熟知的。蓋因後天心障與妄想症和瘋病等相似病症有一個最大的區別,那就是身體。正常的心病之人都帶有身體上的異狀,而後天心障之人是沒有的,他們的身體極其健康。但這是根據他們破障之後反推出來的結論, 並不好正向運用。”
“後天心障之人在十六歲時均會破障,原因不明,破障之後也是後天心障之人最容易區分的時候,尤其是差異型後天心障之人,會表現出身體上的異化,那些不學而知的內容與現世差異越大,異化越明顯,越嚴重,甚至有破障即身死的極端情況。”
“而傾同型則溫和許多,相似度越高,身體受到的影響越弱,持續時間越短。雖然傾同型沒有身體異化方面的困擾,但性格和情緒方面會受到巨大的影響,案例有限,我並沒有找到什麽規律,也無從尋找其中的源頭。”
“我曾經看到過一句話,心障之人是此世非此之人,不知何解,希望能給後來之人一點啟示。”
薄冊上的內容不多,但左道遺看得很慢,足足看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中間不時停頓閉目。
“上面的內容好像不太連貫。”左道遺依舊目光下垂,將薄冊合上推給了王一全。
“畢竟年代久遠,很多東西都遺失了,這是後來人根據殘冊整理出來的,為了能保存得久點,特意用了特殊的材料。”王一全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手按在薄冊上慢慢往回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左道遺。
“哦。”左道遺努力控制著身體不出現什麽異狀。
“恩。”王一全將薄冊放回了抽屜,然後給自己的茶杯續上茶水,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左道遺。”左道遺下意識回應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屋內似有陰風吹過,穿肉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