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祈和張起靈走在樹林裡。

　　因為前幾天剛下過雨，所以林子裡潮濕無比霧氣彌漫，一下腳帶起一陣水珠。

　　也還好今天出太陽了。

　　現在霧氣散了不少，巫祈這才發現，昨天晚上他以為的就那一座單獨道觀的想法，是錯誤的。

　　這裡植被茂密，隱隱約約看去，到處都是寺廟和道觀的廢墟。

　　唯一屹立不倒，完好無損的就是昨天歇息的那地方。

　　這麽大規模的寺廟道觀群，一眼望去基本上都是殘敗不堪的。

　　看那些倒塌的石磚上烏漆麻黑的痕跡，和不少碳化的木頭，不難看出是一場大火造成的。

　　張起靈在前面打著頭陣，他沒有去問怎麽找的路。

　　他們張家在這深山老林都有人，那這林子裡應該也是有他們張家獨特的標記。

　　不然昨天晚上張起靈也不會找到他了。

　　太陽越升越高，張起靈帶領的路也越來越難走。

　　要不是他還時不時的，停下來看樹上的標記。

　　巫祈都要懷疑，這人又跟在那地底下一樣迷路了。

　　“小哥你昨天看見那批人了嗎?”

　　巫祈抬頭看了看估摸了一下方向問。

　　“沒有，我沿著腳印尋過去的時候，腳印在一個洞外消失了，之後我看見你放的穿雲箭就往回趕了。”

　　張起靈搖了搖頭。

　　巫祈聽著拿出地圖看向張起靈，指著被圈起來的洗骨峒問。

　　“那你覺得你跟過去的地方，會是這裡嗎?”

　　“……”

　　問完的巫祈看張起靈不說話就看著自己，才反應過來是問了個蠢問題。

　　這娃有點路癡，這會兒能沒走錯靠的還是標記，自己讓他看地圖找路……懸。

　　“當我沒講，接著走吧。”巫祈默默把地圖又揣回兜裡。

　　又走了大概半個鍾頭，就看見前面張起靈停了下來，還以為到了地方，巫祈就往前去。

　　結果還沒有越過張起靈，就被拉著蹲下。

　　得虧這裡灌木叢勉強算高，兩人蹲下剛剛好。

　　透過縫隙，巫祈才知道為什麽不讓走了。

　　前面是一個山石夾縫，夾縫前正有一群苗人圍成一個半圓，在雙手合十的不停跪拜。

　　只見他們跪拜完後也沒有起身，從旁邊的挎籃裡。

　　拿出幾塊大小不一的的塊狀物品，將其用白燭點燃放置面前的土坑。

　　這一系列動作做完，才起身匆匆離去。

　　看人群漸漸走遠，巫祈這才和張起靈往前。

　　走近了，聞著空氣中那和宗祠裡一樣的味道，臉色微變。

　　那被白燭燃燒的塊狀物品，居然是人皮。

　　看那坑裡，沒有燒完的部分。

　　應該那種被風乾後保存極好的皮革，畢竟油光鋥亮的。

　　若不細看還以為是燒的新鮮的。

　　突然巫祈看見土坑裡，有一個白色的什麽東西。

　　連忙找來一個木棍，在裡面翻找著。

　　不一會兒，就從裡面找出幾顆白色的珠子。

　　張起靈看了巫祈的動作，也在旁邊的坑翻找。

　　一個接一個，基本上每個坑裡都有這種珠子。

　　巫祈拿起來一顆，吹去上面的灰塵，放在陽光下看。

　　不太規整的圓球，質地偏輕，不透光。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孔，還有一些黃色的油汙。

　　不像是白玉的，這玩意的材質，反而有點像巫祈以前在藏地，

看見過的一樣東西。　　他不是很確定，“小哥，你覺得這是什麽做的?”

　　“人骨！”

　　張起靈的話給了他肯定，這是珠子是人骨，那這裡……

　　“走，我們進去！”

　　說罷就走了進去。

　　巫祈打量著，這是和土匪寨一樣的山體裂縫。

　　但是，貫穿的山體沒有那麽多。

　　一絲陽光從頭頂的縫隙裡灑下來，讓這條路還算亮堂。

　　沿路都是燃燒殆盡的白色蠟燭，蠟燭旁邊還有一些黑黃色的油脂痕跡。

　　更顯奇異的是，還有不少腐爛的鳥雀屍骨，以及牛羊的頭骨。

　　好多白色蠟燭，甚至直接放在頭骨上燃燒。

　　“這裡有人進去了！”張起靈盯著地上肯定的說。

　　巫祈聞聲看過去，是幾個泥巴腳印。

　　剛好踩在那塊石頭上，看腳印濕潤的樣子，應該是也從林子裡出來的。

　　“這邊苗人我看他們穿的基本上都是草鞋，這鞋印平整帶些花紋，應該是漢人的鞋子。”

　　巫祈仔細看了看鞋底花紋，抬頭問道。

　　“小哥你昨天跟過來的是這地方嗎?”

　　“不是，我昨天去的是個山洞，今天這裡是根據老道士給的標記走的。”

　　張起靈搖了搖頭。

　　巫祈心想:這就奇怪了，老道士給的標記是去往洗骨峒的，這裡是洗骨峒，那昨天晚上那批人去的什麽地方?

　　“走吧。”

　　越往裡走頭頂的山體裂縫變小，但下面空間依舊很足。

　　雖然光線變少了，但路邊石頭堆裡還插著火把。

　　橘黃色的光陰照在兩邊的骨頭架子上，顯的猙獰可怖。

　　尤其是這一路來，骨頭架子體型越來越大。

　　才開始還能分辨是一些牲畜的，後來有的形狀奇異到看不出是個什麽。

　　“這是壁畫?”

　　照亮的部分，是一些粗獷且原始的線條，隱約能分辨出好像是一個人。

　　晃動著火把在牆壁上打量著。

　　這壁畫，看起來像是一篇連環畫。

　　講一群人追逐著一個人，進入了叢林深處。

　　這個赤手空拳的人，誤入了一處神奇的洞穴。

　　在洞穴裡跪拜祭祀上天，上天的一位神靈回應了他。

　　賜予了他一根神奇的手杖，這個人拿著這個手杖無所不能。

　　在森林裡召喚出了很多猙獰的怪物，然後統治了這個地方的原始部落。

　　壁畫中的神靈是一個犬首龍身的形象，得益於前世看的雜書比較多。

　　讓巫祈一下子就知道這畫的是苗瑤族共同的始祖盤王。

　　瑤苗兩族民間關於這個始祖盤王的有很多，相傳較廣的主要有兩種。

　　第一種傳說，遠古帝嚳高辛氏時期，王宮有一個老婦人耳朵上患了一種疾病。

　　宮廷醫師給治療時，從老婦人耳朵裡挑出一隻硬殼蟲，其大小和蠶繭差不多。

　　醫師將這個蟲子放在盤子裡飼養，誰知道它竟然變成了一條龍犬，渾身金光閃閃，花紋和綾羅綢緞一樣。

　　當時的帝王見了大喜，賜名龍期，號稱盤瓠。

　　後來瑤山平王和高王作戰，平王懸賞招賢納士。

　　誰能砍下高王腦袋，就把自己最漂亮的三公主下嫁給他。

　　這個時候盤瓠站了出來，不負眾望殺掉了高王。

　　平王為了不失信，就將公主嫁給了他。

　　但盤瓠看著漂亮的公主，決定自己也要成為人。

　　就讓公主把他放到蒸籠裡蒸七天七夜，公主照辦了。

　　到了第六天六夜的時候，公主因為擔心這樣會蒸死丈夫。

　　就偷偷揭開蓋子看，蒸籠裡的盤瓠果真變成了人。

　　但是因為不足七天七夜，所以頭上和小腿上還有許多毛末脫落，號稱“盤王“。

　　當時巫祈聽見這故事第一反應就是:唔，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小心女人，女人的好奇心在某些時候是會壞事滴。

　　第二個傳說呢，就涉及到一個很關鍵的詞語，“密洛陀”。

　　遠古蠻荒時代，在萬山叢林裡有兩座一樣高的山，對峙相望。

　　左邊的叫布洛西山，山體像一個威武雄壯的男子。

　　右邊山體則像一個拖著群服的少女，叫密洛陀山。

　　每年兩座山都像彼此靠近一點，經過多年努力。

　　就在兩座山隻相差幾尺的時候，天上突然響起驚天動地的雷聲。

　　這兩座山同時裂開，從中走出了一男一女。

　　後來名叫布洛西的男人和叫密洛陀的少女，結為了夫妻。

　　他們兩人被奉為創造天地萬物的父母，生出的三個女兒，在大地上形成了不同的民族。

　　大女兒平原耕地為漢族，二女兒讀書為壯族，三女兒高山開荒為瑤族。

　　密洛陀越來越老，有一天召回三個女兒。

　　讓在她每年生日的時候給她補糧，後來幾個民族就將密洛陀生日那天稱呼為盤王節。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形象的神靈，雖然不知道是何種原因導致這種信仰差異。

　　但就從壁畫的內容來看，上面的形象更符合第一種傳說。

　　而且後面的這個傳說更顯突兀，按照苗瑤族他們的理解盤王類似漢族的盤古。

　　盤古有開天辟地之能，這樣看來男性的布洛西更應該稱之為盤王。

　　但僅僅是因為，母系社會以及女性的生育能力。

　　就將女性密洛陀的生日，稱之為盤王節。

　　那就是認為女性更符合她們視角裡的故事，有更深層次的意義。

　　當然這只是巫祈前世看見這些傳說時的一個猜想。

　　巫祈將那些問題拋之腦後，繼續看向壁畫上畫風粗糙的怪物線條。

　　這個不像剛剛的盤王，有明顯的特征。

　　其誇張的樣子，已經讓人分辨不出是什麽了。

　　但巫祈就覺得這玩意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是什麽。

　　“死路。”

　　張起靈看巫祈研究壁畫很認真，就往旁邊看了看。

　　火把照著的地方，都沒有什麽前進的地方。

　　“我們找一找，只有進去的腳印，沒看見出來的。”

　　巫祈看完壁畫，就見張起靈已經在牆壁上敲敲打打。

　　“這地方有機關！”

　　張起靈在沒有點火把的偏僻角落，發現了一道石門。

　　這門在黑暗裡，基本上和旁邊的石壁融為了一體。

　　要不是聽出聲音是空的，也很難發現。

　　巫祈連忙過來，一起在牆壁上摸索著。

　　沿著石門的縫隙，一直到摸到一個凸起的地方，用力按了下去。

　　轟轟轟。

　　石門從中間分裂開來，巫祈和張起靈對視一眼，就走了進去。

　　就在同時，山石夾縫外的森林。

　　一個衣著簡單的苗人，像旁邊的一個戴滿銀飾的老人問道。

　　“祭司，我們就讓這些外人進去?要不要派幾個人……”

　　苗人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放心，之前進去的人不一定能活著出來。”

　　嘶啞的聲音在這森林裡響起，驚起一片鳥雀。

　　“這兩個小孩如果出來，你這樣，那樣，懂了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