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涯山。
破廟。
師徒二人各自盤坐在一個破草席上,靜心打坐。
老道一頭白發纏在發髻上,兩簇白長眉毛順著閉著的眼睛傾瀉而下,而那皺紋也如蒼老的大地一般歷經滄桑。一把白須垂到草席上。真如仙人模樣一般。
而小道人則相反,一頭烏發,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卻說有種男生女相。兩人也都穿著一樣的泛白素色道服。
“無為,為師教你道法有多久?”老道緩緩睜眼問道。
“十余年”年輕道人回到。
“你今年應已是弱冠之年,我們師徒緣分盡矣。”老人緩慢的抬起頭看向年輕人。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去吧。”
道號為“無為”的年輕道人聽聞連忙起身。
“雖是十余年為師徒,但弟子早已將師視為己父。”
年輕道人自幼跟在老道人身邊,隻依稀記得自己父母的樣貌,以及本名“李長平”。而多年來也只有老道人照顧他,教他道門本領,還給他起了個道號名為“無為”。
“師父已是年過古稀,還望能照顧師父,能為......”
最後幾個字年輕道人沒敢說出口,只是低著頭,希望得到老道人的回答。
“緣已盡,你且去吧,為師也不能給你什麽,只有道家一柄養心劍,一柄拂塵。且為師贈與你那柄雲中鏡一定貼身攜帶。”
“江湖險惡,朝堂更是如此,我雖教你本領,但是為了讓你保全自身。身為三清之人,且要遠離,觀其棋而不語。切勿爭強好勝。”
“還請師傅再讓弟子......”
老道人隻低下頭又開始打坐。不再理會年輕道人。
李長平了解這老道的脾氣,知道師傅心意已決,便拂了拂身上的灰塵,朝著老道行三禮九叩之禮,起身拿起老道給的兩樣器物便下山去了。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李長平忽然打了個哆嗦,又想到山上的師傅。想去山下買兩件棉衣給師傅。
山腳下附近就有類似於集市的地方,李長平經常下山來購買一些生活所用之物,所以下山路途很快。
下山不久便來到一個自己經常來的一個成衣鋪,李長平與店長頗熟,所以李長平總喜歡來這裡買,而掌櫃也願意便宜點賣給他。
“無為道長今年下山來買衣裳?”掌櫃掛好衣服,走向李長平這邊。掌櫃對這個面容俊朗的小道人極為有好感,不僅長得俊俏,卻也是與人相處客氣的很。
“怕是最後一次了”李長平先是行了個道家的扶手禮,便有些失落的說。
掌櫃先是一愣,不明所以,但也不好問什麽。人生在世,有幾人不被生活拉著跑。
“陳掌櫃,這棉衣怎麽賣的?”李長平指了指一件很厚實的素色棉衣。
“八百文。”
“怎麽貴了這麽多?”李長平詫異問道“之前還只是六百文。”
“哎,小道長,你們常年在山上卻又怎麽知道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事,現在稅收的更加緊了,賣八百文我這都要勒緊褲子過日子。”
李長平確實不知世人事,而在山上唯一能賺錢的方式就是有人請師傅去做法或去廟裡燒香。而近些年這些人都少的很,所以本是平淡的日子就更加的清貧了。
但李長平還是買了兩件棉衣、棉靴。又去集市裡買了些五谷菜蔬便又上山去了。
上山途中李長平極少見的碰到兩個中年道人,
疾步下山。不過李長平並不奇怪,因為山上常有些村民來山上采摘東西,挖野菜。而道人上山也無非是采藥煉丹。 回到山上,李長平便急匆匆的跑向破廟,想把一些閑暇瑣事給師傅做完再下山。
李長平熟練的把那些五谷菜蔬放到了破寺後的廚房,又去離廟不遠的地方砍了一些柴堆到了廚房裡面,這才去找在靜室裡打坐的師傅。
一進屋子,便見師傅垂著頭,低著肩,似在睡覺一樣。
他過去給師傅披了件衣裳,卻發現有些反常。因為他感受到了和上山時那兩個中年道人一般的氣息。而且師傅並無呼吸。
道人對人的呼吸吐納極為了解與敏感。進門時隻以為師傅是閉氣吐納。但離進觀察陽氣三燈已是一縷青絲般緩緩流逝。
師傅......圓寂了。
李長平頓時如遭雷擊。從小到大,師傅是他唯一的親人。而就在方才還與他相談。李長平忽然有些恍惚。但沒哭。只是像一塊巨石壓在胸口,喘不上氣。
他把師傅放平,整理好師傅的衣著。
於是去後山砍了一顆柏樹,用刻刀刻出來個棺材。
守靈三天,於是下土埋葬。
他沒像尋常人那樣非要算一個風水寶地,只是葬在了破廟後面,三清無欲無求,隻修今生。能葬在廟中也算是對師傅的一個交代了。
李長平在師傅墳前行了個三禮九叩之禮,便下山去了。
儒家有守孝三年之說,意為報答出生三年繈褓。但對道家來說身死如燈滅。況且雖說從表面來看師傅是圓寂,但卻有那兩個道人相似的氣息。所以他要去山下找那兩個道人對質。
山下景象李長平只有那個小集市大小般的記憶。
下山之後李長平又回到了那個小集市,但這次卻十分茫然。因為他對這個國家的樣貌與地界都一概不知。更不知要去哪裡尋得那兩個道人。
而且身上並無多少銀兩,且要快些賺取一些銀兩來維持生計。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卻發覺今年集市更加蕭條了些。往年無論何時這裡都是很熱鬧的。只是上幾次開始下山時這裡就愈來愈冷清了。
於是乾脆就在集市裡隨便一個角落擺了一個算卦攤位。市井傳說道門可窺探天機,但會遭天地反噬。但實際上,只有窺探大契機並且改變其軌道才會遭到天地反噬。
擺了近一個時辰也不見得有人來。雖說李長平一身素色道服,手拿拂塵。但只是年紀輕輕,卻無那般仙風道骨。況且現在稅收的更緊,誰也不願把錢花在一個未發生且不一定發生的事身上。
而李長平隻以為是自己沒像那些市井裡的攤販那般吆喝,便站起身來開始學著那些攤販的樣子開始吆喝自己的算卦攤子。
“算卦算卦,只要十文錢啦,不準不要錢......”
並且學的有模有樣,並且還會熱情的主動拉客......
不過並沒有拉到一個顧客,反而換來路人愈發怪異的眼神和避而不及的繞路。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拉到了一位老熟人。成衣店老板陳掌櫃。
“小道士怎的到山下擺攤來了?”
“遊歷江湖一遭。”
陳掌櫃知道這小道士有個老師傅,便問道“那老道身體可還硬朗?我可有些時日沒見到了。”
李長平只是沉默不語。陳掌櫃當即明白自己是說錯話了。便趕忙轉移話題。
“小兄弟擺攤怎的擺在這?這的人不會買閑錢的。現在買賣難做。若是擺攤可去最近的青涯縣。有個兩百裡路。快的話四天的腳程也差不多到了。”
“多謝陳掌櫃,無以為報。可為陳掌櫃免費算上一卦。”
陳掌櫃當即一笑:“哈哈哈,小道長也是個敞亮人。若是算的話,就算我凶吉如何?”
“可。”
李長平跟師傅出門拜訪時,也偷偷學了幾手。要說他最拿手的莫過於面相卦了。意思是通過一個人的面相來判斷他最近的凶吉變化。
李長平便仔細觀察陳掌櫃的面相。看了一會臉色稍稍難看起來。
陳掌櫃看李長平遲遲沒有動靜,便詢問道:“道長這結果為何啊?”
“如果小道未走眼的話,大凶之兆。”李長平臉色認真的說。
陳掌櫃臉上稍有慍色,直呼晦氣。沒想到這好心來看望這小道長,卻被詛咒一番。
“你家裡是不是還有個女兒,今年差不多十六七歲。”
陳掌櫃年過半百,但卻是老來得子,雖說不是兒子,但也很是愛戴,家裡什麽苦差事也不讓她做。而陳掌櫃在這青涯山附近也算有些家底,所以這小女兒幾乎不讓她拋頭露面,更別說幹什麽夥計了。所以李長平是根本不可能見過陳掌櫃的小女兒的。
陳掌櫃臉色頓時就變了變:“小道長是如何得知的?”
“你子女宮上有些灰暗並且有痣,說明你與子女年齡相差極大,且你的眉毛寡淡稀疏,所以我斷定是女孩。”
其實面相上只能看出個輪廓,並不是絕對的,只是說出現這個面相,會出現這些個結果,而卦象師要總結並猜測個大概。這也需要許多經驗的。
陳掌櫃現在是對李長平的卦術信任幾分,便有些惶恐的詢問如何解決。
“把生辰八字給我,我先看看你的命格如何。”
陳掌櫃沒有拒絕,而是很配合的將八字一一講了出來。
這回輪到李長平吃驚了。陳掌櫃的八字竟然和面向所展示的結果產生衝突。
陳掌櫃的命格說明一生平淡安穩, 而面相卻說是凶兆。
那這基本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人給陳掌櫃強行篡改了命導致格,而導致的連串反應才使陳掌櫃有凶兆,二是他身邊有大氣運或與大氣運有糾葛之人,也是能改變人的一生軌跡。
第一種一般是不可能的,因為修改命格的話會遭天地反噬,況且如果真有那種高人要使一個普通人死也不用費這麽大周折。而第二種極有可能,因為他之前遇見了兩個中年道人。
於是便問道:“陳掌櫃,你之前是否見過兩個中年道人,一身素袍,各帶一柄佩劍?”
這村子雖大,但幾乎見不到幾個道人,所以陳掌櫃馬上就想起了那兩個道人。
“有,有,有,那兩個人還來我店裡。”陳掌櫃立刻點頭回應。
“那兩個人往哪裡走了你可知道?”李長平急切的問道。
“剛來時問山上哪有道廟。便上山去了。下山時就往青涯縣那邊去了。可是這卻與我凶兆有何關聯?”
李長平思索片刻,李長平從袖口取出一張黃紙,又從包裡拿出朱砂,在黃紙上寫下一些“鬼畫符”般的字,又咬破手指滴了兩滴精血滴在黃紙上。
“此符可保你平安,定要隨身攜帶。若是有大危難之際,務必要燃盡此符。”李長平也看不出此難何解,便弄了個抵災驅鬼的黃符。
“多謝小道長。”陳掌櫃把黃符小心翼翼的收入囊中“那沒什麽事我便回去了,告辭。”說罷便拱手離去。
而就在此時,李長平耳前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小道士可否為我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