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六月三十日,李友的高考假期過去二十多天了,他已經對假期感到厭倦,好在他將踏上一場鄉村之旅——去鄉下外公家。
明天是他外公胡建義老伯的六十大壽,盡管老人家一向節儉,子女們還是堅持要辦壽宴。
壽宴的地點就定在胡老伯的鄉居——一棟三層高的民房當中。
李友是胡老伯大女兒的兒子,也是他的長外孫。
胡老伯與老伴劉秀霞婆婆最初生育了兩個女兒,後來他們又有了一個兒子,胡老伯是農民出生,但在外十幾年的闖蕩讓他賺了不少錢,之後他回到家鄉也依然忙忙碌碌:做點小生意、參加鄉裡的各種活動、務農、撫育兒女。
現如今,兒女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業,一家人的日子蒸蒸日上,胡老伯本應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活,但據劉婆婆觀察,他最近似乎在為什麽事而異常煩悶,因此這次六十大壽僅僅是為了慶祝壽辰,也是為了幫胡老伯解開心結。
七月一日上午十點左右,三個家庭陸續到達,小兒子胡恆遠和妻子張莎娜住在附近,因此最先到達,跟著來的還有他們的一兒一女;大女兒胡婷和丈夫李洪攜兒子隨後抵達;二女兒胡月和丈夫鄧海洋最後到。
胡老伯看上去很開心,抱著他的小孫女和小孫子,話說個不停。
“楠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喔,是暈車了嗎,來讓我抱抱,呦,又重了,我都有點抱不動了,哈哈哈。”
胡楠楠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才六歲,但很討厭別人誇她胖。
“好好好,不抱了。來,小亞力也來,嗯,怎麽好像瘦了,你是哥哥,怎麽比妹妹還輕呀,少吃零食,要好好吃飯。”
胡老伯放下孫子,胡亞力一溜煙地跑了。
胡老伯的大女婿李洪是縣裡一家酸湯魚火鍋店的老板,他開這家店已經有十幾年了,店裡的魚都是由當地一家漁場提供的,但是最近幾個月魚的品質不斷在下降,餐館的生意頗受影響,令他苦惱不已。
而這個漁場的老板就是他的小舅子胡恆遠。李洪早就想換家漁場,但迫於這層親戚關系,一直不好直接提出來。
倒不是胡婷偏袒自己的弟弟,事實上胡婷比李洪更焦慮。
這次六十大壽前,李洪信誓旦旦地保證一見到胡恆遠一定跟他商量,但胡婷已經厭倦了這種廉價的保證,她決定找機會自己開口。
李洪和胡恆遠很快單獨碰到了一起,而事實證明胡婷是對的。
“今天怎麽看上去有點疲憊呀。現在經濟不景氣,競爭又大。”李洪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不知道漁場的生意怎麽樣呀?”
“還不錯。”胡恆遠抿起嘴點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你呢,火鍋店的生意怎麽樣?”
“我這邊嘛,也差不多,也就那樣。”
胡恆遠又抿起了嘴:
“嗯,這樣啊。”
接著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李洪醞釀了半天,盡力做出自然的樣子:
“最近送過來的有不少死魚呀,是運輸車出了什麽問題嗎?”
“啊?有這種事,我都不知道,應該是某個環節出了點問題,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整頓一下。”
“沒事沒事,不算什麽大事。”李洪很高興自己的任務完成了,趕緊接過話頭,“可能是天氣太熱了也說不準,生意大了嘛,偶爾疏忽管不過來也是有的,哈哈哈。”
“誒,不敢當不敢當,
哈哈哈。” ……
此時張莎娜早已收拾好行李,和丈母娘在廚房和餐廳進進出出準備起了午餐。
大姐胡婷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忙。
李友坐在一間臥室裡看手機,這間臥室雖然又小又昏暗,但離客廳最遠,沒有噪音的干擾——他受不了噪音,最重要的是,這裡可以盡量避開外公。
李友知道當閑下來的時候最好不要被外公看見。
胡老伯辛勞半輩子,平生最見不得的就是閑人。
雖然胡老伯從來沒有直說過,但每個人都清楚他一看到別人閑下來就會不高興。
不一會兒,外出采購的鄧海洋夫婦回來了,鄧海洋一如既往樂呵呵的,李友一直覺得他小姨爹像極了一個長了五官的麵團子。
胡月仿佛心事重重,失魂落魄地放下東西,往廚房去了。
李友見午飯時間快到了, 也來到廚房準備幫點小忙,他發現小姨似乎心不在焉,總是左顧右盼的。
不一會兒,胡老伯出現在樓梯口,胡月很快發現了他,摘下圍裙走了過去。
李友注意到了這一幕,由於好奇心的驅使,他悄悄跟在後面,只見胡老伯一臉嚴肅地帶著胡月下到二樓,最後進了自己的臥室,胡月跟在後面關上了門。
隨著餐廳傳來開飯的聲音,一家人慢慢聚齊在了一起。
李友坐下來準備大吃一頓,但馬上又被叫了起來。
“你倒是速度快,去把你外公和小姨叫過來吃飯。”胡婷教訓著兒子,“越來越沒禮貌了,我和你小姨、舅舅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哪個敢在你外公之前動筷子。”
李友來到二樓,聽到外公的房間裡傳來聲響,就上前準備敲門,等到了門邊,李友才聽出裡面的人在吵架。
於是他沒有敲門就上了樓,回到餐廳他找了個位置坐下,此時菜已經上齊了。
胡婷見胡老伯和胡月還沒有上來,向李友投去興師問罪的眼神,但沒等她說話,李友先開了口。
“他們在外公臥室有事情要商量。”
看到李友的神情鎮定自若,胡婷半信半疑,打算自己去叫,但她在餐廳門口停住了,因為一陣激烈的爭吵聲從胡老伯臥室方向傳來,餐廳頓時安靜下來,爭吵很激烈,但沒有人聽出內容。
兩分鍾後,胡月和胡老伯前後腳走進餐廳,兩人表情都很嚴肅,席間氣氛壓抑,幾乎沒有人說話,所以大家草草吃完午飯後就各自回房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