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過後,眾人簇擁劉備入城。
多日過去,長安城不說煥然一新卻也整齊乾淨,傷員送去救治,屍體集中掩埋,其他雜物也已清理完畢並用清水淨街。
劉備入城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若非牆上血跡提醒,誰也不會想到如此乾淨的長安城剛經歷過一場血戰。
想到也無所謂,對劉備這位征戰三十余年,參加過官渡,赤壁,夷陵三場大戰的老兵來說,小小的長安攻防戰真算不了什麽,劉備現在最想做的不是安撫百姓,不是接見士族,而是進宮摸摸那把龍椅。
與其他城池不同,長安可是大漢舊都,有皇宮有軍營,有三公九卿的官衙,有朝廷中樞需要的一切。
當年董卓燒毀洛陽遷都長安,在長安城大興土木,連皇宮都重修了一遍,後來董卓被殺,李榷郭祀二賊禍亂長安,又將皇宮給毀了,再後來曹操收復長安,卻沒錢修葺皇宮,其他人也不敢去佔去住,堂堂大漢皇宮就此廢棄,荒著長草。
但劉備不一樣,他現在是大漢皇帝,有資格入駐皇宮的。
收復舊都,匡扶漢室早就成了劉備的執念,現在理想終於向前邁進一大步,劉備自然想去看看,哪怕皇宮只是一片廢墟,哪怕龍椅都是破的。
想歸想,現在卻不能去,皇帝也是要注意形象的,不能表現的太過迫切,從而讓顏斐等士族看輕不是。
關興看出了劉備的糾結,賠笑道:“皇宮殘破無法入住,請陛下委屈段時間,先屈尊在刺史府如何?”
目前長安地位最高,設施最好的地方就是張既的刺史府,早在三天前關興便讓顏斐將張既的家眷帶走另行安置,如今刺史府的一切都已備好,就等著劉備入住呢。
劉備瞥了眼皇宮方向,點頭道:“如此甚好。”
眾人簇擁著劉備趕往刺史府,進入大廳剛剛坐定,顏斐便迫不及待的拜道:“漢皇陛下,顏某要狀告征北將軍關興,關將軍逼死韋熊公子,害死杜風杜寧兩位公子,無故查抄韋杜二族,公然敲詐京兆士族,所犯罪行罄竹難書,請漢皇陛下為韋杜二族做主。”
杜家被抄,其他族人沒事,杜風杜寧這兩個攛掇百姓鬧事的卻被關興直接斬殺,誰求情都不好使。
這段時間在關興手下過的太憋屈,顏斐等這天等很久了。
劉備聞言臉色當場黑了下來,盯著關興問道:“是這樣嗎?”
“沒看出來老劉變臉挺快啊,這要放在後世演藝圈,絕對是影帝級的人物。”關興心中吐槽,拍著桌案指著顏斐的鼻子罵道:“你放屁,什麽叫無故,他們罪有應得你不知道嗎,睜眼說什麽瞎話。”
顏斐毫不退讓的說道:“韋熊公子有什麽罪,他舉的是大魏的孝廉,外敵入侵為國死戰何罪之有?”
“呃……”關興啞火。
站在曹魏的角度上來說,韋熊審時度勢,聯合長水校尉段默反抗關興的做法真不算罪,非但沒罪而且有功。
問題是長安現在姓劉不姓曹啊,你特麽在大漢皇帝面前為曹魏忠臣歌功頌德是不是有點過份了?
這要擱兩宋明清,顏斐早被拉下去哢嚓了,說不定還能領個九族豪華大禮包。
可惜這是大漢,言論自由的大漢,皇帝也得講道理啊。
關興不服道:“那又如何,韋熊是自殺的,當時你也在場,韋家是杜風杜寧禍害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這就是他非要等到段默行動之後再收拾韋家的原因,
如果剛一上來就收拾韋家,這會不是被顏斐給問住了嗎? 顏斐語塞道:“就算杜家兩位公子做的有些過分,但你抄杜家又算怎麽回事,你這是株連。”
關興冷哼道:“那不是他們活該嗎,隻許杜家抄韋家,不許別人抄杜家,怎這麽雙標呢,合著我為韋家申冤還申錯了?”
“呃……”顏斐無語,他突然發現小看關興了,這小子做事看似蠻橫無理,實則處處佔理,想靠辯論將他拿下貌似不太容易。
但都鬧到這個地步了,就此退縮的話讓顏太守的臉往哪放?
還有,既是為韋家申冤,韋家的財富不是應該還給原主人嗎,為何韋杜兩家的錢糧財富會跑到你手裡去?
顏斐很想質問這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韋杜兩家的財富肯定已經被劉備視為囊中之物,貿然提這茬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嘛。
身為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顏斐這點認知還是有的,立馬改口道:“那打土豪分田地又是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這個口號若是傳出會引發怎樣惡劣的後果?”
“還有,當日你的言論太過驚世駭俗,離經叛道,你枉為聖人門徒你。”
劉備眨著眼睛好奇問道:“什麽口號,什麽離經叛道,安國,你還做了什麽朕不知道的事嗎?”
這事信裡沒說啊。
關興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吵架上癮,並未立即回答劉備的問題,而是指著顏斐的鼻子罵道:“我說錯了嗎, 打土豪分田地有什麽問題嗎?”
“你們士族不事生產,只知道壓榨百姓,怎麽壓榨的你心裡清楚,黃巾暴亂就是你們這群人惹起來的,你們才是大漢的掘墓人。”
顏斐氣的胡須亂顫,指著關興的鼻子罵道:“你放屁。”
堂堂複聖的後人竟被氣的爆粗口了,可見關興的話殺傷力有多大。
關興卻不慣著,再次拍桌子道:“你才放屁,人人生來平等,憑什麽被你們分為三六九等,老百姓只是求個公平,他們有什麽錯,合著隻許周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隻許你們欺壓不許人家揭竿啊,做人可以沒良心,但得講道理吧。”
眾人聽的直翻白眼,這話是病句啊,良心都不要的人會跟你講道理?
顏斐氣的臉色發白,扶著桌子起身就要跟關興好好講一下士農工商,君臣尊卑,又覺得跟這貨講再多都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索性不再浪費口水,直接祭出最後的大殺器,質問道:“虧你還是聖人門徒,聖人典籍你就是這麽讀的?”
聖人指的自然是以孔孟為首的儒家先賢,這些先賢是所有讀書人的祖宗,這年頭只要讀過書,都是聖人門徒。
顏斐原以為聖人名諱多少能讓關興忌憚些許,卻不知道關興壓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信孔夫子那一套,聞言拍桌子起身,以比顏斐還激動的語氣咆哮道:“聖人那麽多門徒,出一兩個白眼狼怎麽了,怎麽了……”
明明是自嘲,關興卻理直氣壯的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看的眾人齊齊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