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又一隊蕩妖衛嘶吼著向它衝去，無所畏懼！

　　泛著青芒的刀劍，劈落在堅硬的外殼上，卻隻留下縱橫交錯的劃痕。

　　好似條長蛇，慵懶盤繞起身子，一切就又歸於平靜。

　　驀地。

　　“轟隆！”

　　第二道閃電落在蜈蚣的身上。

　　“吼！”

　　這聲吼叫除了痛苦，還透出幾分暢快。

　　蘇問渠頓時大驚。

　　“不好，它要化龍！”

　　想著那些義無反顧的勇士，他眼裡閃過驚懼與歉意，最後只剩堅定。

　　驚懼，這妖怪本就法力高強，若是被它成功化龍，那還得了?！

　　歉意，如果摒棄了那些成見，不去在意世人眼光，一開始便用盡全力，是否有一些人便不用死了?

　　看著前赴後繼，螳臂當車也要斬殺妖魔的蕩妖衛，蘇問渠低下頭，長出一口氣，再抬起頭後眼裡只有兩個字——除妖！

　　一些看不見的枷鎖簌簌墜落。

　　多少年沒有這般輕松了?

　　他噗笑自己這些年被沒有意義的事情所束縛，直到此時才真正頓悟。

　　“我隻管走自己的道，別人的想法......與我何乾?！”

　　“哢嚓！”

　　長劍歸鞘，塞進李長庚懷中，頭也不會，踏前兩步。

　　“送你了！”

　　刺目的白光逼的人不得不扭過頭去，拿手遮眼。

　　俄而。

　　光線消退，定睛觀瞧，哪裡還有蘇問渠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通體潔白似玉的仙鶴。

　　丈高，昂首，羽翼皎潔隱隱放光，雙腿纖細修長筆挺。姿態飄逸，舉止瀟灑。

　　隨著雙翅一振，扶搖而起。

　　直衝那不可一世的大蜈蚣。

　　“唳！”

　　“吼！”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老祖舍棄了昏死倒地的左千戶，與這白鶴廝殺在一塊兒。

　　蜿蜒盤桓，步足劃動，將變作廢墟的庭院、閣樓又犁了一通，把斷裂的、破碎的，全部碾成沙礫，和著積水，掀起漫天泥塵，遮掩了身形朦朦朧朧，叫人看不真切。

　　唯見一道白影穿行其間。

　　陡然高入雲霄，在電光閃耀處翱翔，攪拌鉛雲亂舞，而後裹挾著一起墜落人間，將這風、雲並作巨大的臼杵，自九天之上砸向蜈蚣。

　　風，掃除了泥塵，蕩平了亂石，壓得蜈蚣不能動彈;雲，掩埋了全身，若是仔細觀瞧，或能發現在濃厚處，有耀眼的白色電網散布。

　　這裹帶而來的雷霆，雖不及渡劫凶厲，卻更多了麻痹。

　　雖無法持續太久，可高手過招不過須臾便分生死！

　　一時間狂風呼嘯，砂石激蕩，讓人目接不暇的同時，也需去尋似牆角、壕溝處躲避飛沙走石，待風停、雲散、雷歇才敢伸出腦袋，舉目張望。

　　自尾部起留有一道殘影，飛掠的同時，鋒利的爪子輕而易舉破開骨甲，拉出兩條長長的血痕，像是水面疾馳而過的摩托艇，其後腥血噴湧而出。

　　最終懸停於頭頂，修長銳利喙彷如冷冽的劍鋒，狠狠的刺入天靈，幽綠的汙血飛濺，淋了白鶴一身，它毫不在意，曲頸，再度刺下。

　　然而，蜈蚣已經恢復了行動力，兀的扭身翻滾，甩開白鶴。

　　旋即。

　　如龍如蛇直挺起身子，趁著它尚未騰飛之際，搶先一步拿兩隻毒鉤攔住去路，緊接著張開滿是利齒的口器，好似一條魚躍而起撲殺獵物的鯊魚，

將白鶴下半截身子銜在嘴裡。　　闔緊牙關，刹那間鮮紅的血液順著齒縫或流進胃裡，或滴落地上。

　　拚命煽動那對泛著寒光的翅膀，把蜈蚣的前額割得血肉橫飛，可老祖不為所動，誓要將它撕扯兩半。

　　眼看要被腰斬。

　　“咻！咻！咻！”

　　三支羽箭劃過長空，綴著青色尾巴，隱沒在蜈蚣頭頂的傷口裡。

　　“吼！”

　　吃痛怒嚎的同時也被白鶴抓住機會，拖著垂蕩的下肢，飛離了老祖。

　　“千戶大人威武！”

　　“不愧是我漢家射雕手！”

　　“風！”

　　“風！”

　　別誤會，此千戶非彼千戶，左青雲已經被人救到後面醫治去了，現在這位手握雕弓長身而立的乃是副千戶劉午！

　　先前因長街廝殺多有不便，就把隨身的雕弓置在馬上，沒想到戰局如此破折，狂風、暴雨、驚馬一應俱全，他一身本領七成在弓上，除了指揮眾人，余下的時間便祈禱風停、雨歇、馬還。

　　皇天不負苦心人，老劉的禱告成了。

　　現在雕弓在手，又匯攏了沒泡到雨水，尚且能用的符籙，正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

　　身後有人替他給羽箭裹纏好符籙，遞了過來。

　　“大人，箭！”

　　看著那蜿蜒而來的大蜈蚣。

　　劉午屏氣凝神，目光鎖定它額前傷口。

　　“嘣！”

　　這邊弓弦震動的聲音才將入耳，那邊淒厲的慘嚎同時響起。

　　它不管不顧好像發了瘋一樣，一路蕩起煙塵，轉眼來至近前，開口噴出大片毒霧，翻湧間就要把一乾人等盡數吞沒。

　　突然。

　　邊上的廢墟裡飛出兩個字。

　　“風來！”

　　旋風貼著地面而生，將毒霧托上高空，再被狂風撕扯飄逸而去。

　　緊隨其後，躍出一道人影，他赤裸上身，腰間插著一把白色長劍，雙手環抱一根斷裂倒塌的梁柱。

　　“喝！”

　　怒吼中，結結實實揮打在老祖的頭上。

　　“砰！”

　　梁柱跟著那顆蜈蚣頭一起摔向地面，已然脫力的李長庚被慣性帶著飛出好遠，才狼狽的墜倒在地，接連滾動數圈，直至撞到一棵孤立的樹樁方才停止。

　　嘴裡的血像不要錢似的湧出來，那好不容易匯聚的法力，全用來喚起大風，最後隻憑借意志力，強行甩動梁柱，才落得這般模樣。

　　虛弱仿佛潮水一樣襲來，眼前一切如夢似幻，恍惚間看見一抹白光灌入蜈蚣體內，沒等明白過來怎麽回事，雙眼一黑，再也支撐不住。

　　陡然。

　　有道赤色閃電尾綴白光緊隨其後，正中頭部。

　　繼而雷聲乍起，轟鳴震耳欲聾。

　　接二連三的致命打擊，讓它難以為繼。

　　仰天發出最後一聲響徹天地的極其不甘的怒吼，而後軟倒在地，再也沒有了聲息。

　　眾人面面相覷，又以懷疑的眸光投向它，生怕這老妖怪還留有什麽後手。

　　半晌。

　　果真一動不動，這才大起膽子走過去。

　　蜈蚣的頭上骨甲盡碎，汙血橫飛，腰部破開一個大洞，僅剩單薄的皮肉相連，周遭焦黑成片，離得近了，還能聞到烤焦了的肉的味道。

　　而在血洞的深處，眾人拉出半隻冒著黑煙的，依稀能辨認出本來樣貌的白鶴。

　　······

　　再度醒來，已是三日之後。

　　李長庚看向面前的大片廢墟，這裡正是之前激鬥老祖的戰場，而現在，不少百姓自發的參與清理。

　　在中間已然被清空的一處空地上，立起一座新墳。

　　“當日，有人偷偷摸回來看個究竟，呵，膽子還真是大......”

　　左青雲左手吊在胸前， 身上裹了好些白布帶，活像個木乃伊，緩步來至近前，盯著墳塋繼續說道:

　　“......他們把，他的屍體安放在那，要在上面建一座白鶴廟，日夜供奉，感謝他為城中百姓所做的一切。”

　　“他做這些事，不只為了保護他們，也是為了心中的道，除魔衛道。人是善忘的，如果這廟夠靈驗，那一定香火鼎盛;但若是不那麽靈驗，破敗也就在轉瞬間吧。”

　　扭頭看向左千戶。

　　“豐州的官都給變成妖怪死了，你這千戶該是很忙的。”

　　“嗯，不少人壞了心思，以為殺了妖怪，宰了豪紳，自己便能上位。唉，尤其那些曾經落魄的更是借此機會上躥下跳。”

　　頓了頓，左青雲的眸光逐漸冰冷，殺氣凜然。

　　“這幫醃臢卻忘了豐州城還有我，好不容易清理了沉積的淤泥，怎麽能叫他們再把河道堵死?只希望朝廷新派的刺史能有一番作為，等他來了，我這蕩妖衛也就能乾回老本行，不必在參合這些煩心事。”

　　“跟人相比，妖更簡單些。”

　　“是啊，妖會吃人，人也會吃人。真是分不清楚。”

　　李長庚臉上寫滿了無奈，隨即豁然一笑。

　　“時候不早，我也該上路了。”

　　“真的不留下?現在百廢待興，老妖怪死了，各處的小妖怪也開始冒頭。”

　　拍了拍腰間那柄白色長劍，轉身離去，揮手道別。

　　“路上遇到壞的，便替你除了。這天下很大，我要看看外面到底有多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