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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塵煙》第三十章:扔羊皮
  齊東旺跑了,何時何月能抓到他,我心裡沒把握。但是7萬元的債務,像塊巨石一樣沉重地壓在了我的心上,我不能不面對。如果用上班那點工資來還,肯定是還不清的!所以,我根本沒有興趣回去上班。

  在尋找齊東旺的同時,我必須找到一個快速掙錢的門道,一是轉移我這焦灼的心,二是維持自己的生活,三是希望像抓鬮似的抓個疙瘩,先給丈人還過去,免得他見了我就發嘮叨。如果不找個事乾,這筆錢就火一樣,時時在烤著我。

  而這個錢疙瘩,在哪裡抓呢?那時候,我抱的態度是,只要是能掙錢的生意,只要不犯法,我都做。一次,我和幾個朋友吃飯時,得知一個人在販賣羊皮,把環縣、華池的羊皮收集起來,拉到西安去銷售。

  說起販賣羊皮的生意,我遂想起我在樊家川樊無計站工作時,遇到了一個曬羊皮的人。有一天,我抓賊(偷原油的人)路過一戶人家,老遠就看見房頂上站著一個男人,在曬著羊皮。由於口渴,想喝點水,我就進了他家院子。結果看見一個姑娘在往房頂上扔著羊皮,地下還橫七豎八的放了一些,一個中年女人還往來拉著。由於那房是水泥樓板蓋頂,曬東西比較方便。那人把羊皮撐得一溜一行的,往上扔時,他在房簷邊接,下面往上扔。但從我進了大門,我就發現那個女子一連扔了三張羊皮,都沒扔上去,不是碰到房簷上,就是直接連房簷都上不去。這時,那男人不顧我這個生人進來,就罵道:“你看你,十八歲的女子了,連個皮都不會扔,滾開,讓你媽來。”

  那婆娘剛拉來一張羊皮,順手就扔了上去,男人接住了。這時他又說道:“你看你媽,媾子(屁股)一擰,皮一張,媾子一擰,皮一張。”男人說話有點陝北口音,把扔字說得不太準備。我一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從那,我就與這個人熟悉了起來,他叫樊治家。通過交流,得知他是個羊販子,在各個鄉鎮的集市上走來販去,買到便宜的小羊了,養了起來;買到老羊了,就殺了給鎮上和縣上的飯館送,因而積攢了一些羊皮。攢到一定程度了,就賣掉。自然,在積攢過程中,羊皮還要隔二差三的拿出來曬一曬,不然,生蟲,有損羊皮的質量。

  現在,我自然想到了樊治家,雖然我離開樊家川幾年了,但不能說明樊治家也斷了殺羊送羊肉的營生,畢竟,他倒騰羊倒騰多年了。我覺得這是個好信息,這個生意能做,自己應該去看一看。為此,奔著販賣羊皮的這個生意,我特意去了一趟樊家川。

  和我預判的一樣,樊治家還在乾著這個事兒。說他只是買羊、賣羊和殺羊,至於羊皮的銷售,村上專門有個收羊皮的人,就是二道販子。二道販子把羊皮轉手後,又賣給了大販子。而且是大販子要貨時,他才臨時給囤貨。因為大販子一拉,就是一整車。

  我考慮到二道販子可能時候資金和渠道有限,所以才與大販子合作,就經過樊治家介紹,聯系到了二道販子,提出跟他合作,他負責收羊皮,我負責銷售,兩人二一添作五,這樣下來,比他賣給大販子的利潤好一些。

  二道販子同意了,說你只要聯系好可靠的皮革廠家,我保證能供好貨源。我畢竟是從油田上出來的,社會關系怎說也比地方上多一點,不怕你沒人脈,就怕你沒事乾。所以,沒多久,我通過朋友介紹,就找到了羊皮的銷售渠道——在西安雁灘的一家皮革廠,人家給的價格還可以,

看還是現貨現結。  我打算與這個二道販子長期合作,他下去收貨,我外銷。結果這個人看起來邋裡遢的,給人感覺挺老實,其實比我還精明。給送了輛車貨之後,他明確說這個小生意兩個人做下來,利潤不好,建議我自己做,他協助我。原來,他通過送貨的司機,聯系上了皮革廠驗收皮貨的人,他們搞到一起,把我給甩了。

  後來,考慮到未婚妻蔡霞在西安上學,自己在西安多少還有幾個熟人,我又從慶陽跑到了西安,在西安雁翔路的一個村裡租了一間房子,住了下來,打算在西安尋找齊東旺,尋找適合自己乾的事兒。現在的雁塔區高樓林立,陝北不少煤老板在那裡居住。那時候,雁塔區是個村莊,只是吊在西安邊緣而已。

  一次,我從路邊的一個小商店買煙出來,正打開抽,感覺腰部被扎了一下,一看,是個長得還算俊朗的小夥。他拿著一把匕首,對著我的左肋。迎著他那發青的臉和渾濁的目光,我立刻明白我遇到了癮君子。我迅速看了下周圍,發現他身邊沒人,心裡頓時有數了,就問道:“你這是幹嘛?”

  這人操著濃重的陝西話說道:“癮犯了,想殺人!”

  我說:“那你就說你要錢嘛,擺這架勢幹嘛呢?”說著,就掏出口袋裡的錢,裝作慢慢往過數。那人好像等不及了,伸手就抓。在這一刻,我手一抬,猛然打掉了他手裡的刀子,接著一拳朝他的臉上捅了過去,此人估計煙癮犯了,毫無力氣,就一個趔趄倒地。在這一瞬間,我想起了齊東旺,想起了這一年多來心裡所承受的煎熬和憋屈,種種不爽,像股烈火一樣倏然竄出,撲向了這個煙鬼。我一下跪到他的身上,好像遇到了發泄的缺口,在他的臉上左右開弓,打的這個煙鬼連連向我求饒,“哥,哥”地叫著,說“我只是想抽一口,其實沒有真殺你的意思,我癮犯了,受不了了,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聽他這麽一說,我住了手,見刀子在旁邊,我抓起他的衣領,提到刀子跟前,問他再動不動刀?如果還想拿它要錢,就撿起來!

  此刻,我發現煙鬼的嘴裡流出了血,但他連忙告饒道:“不了,不了,再也不敢了!”

  我即抓起刀子,在他胳膊上劃了一下,說道:“那從現在起,你就記住!”當然,在劃的這一瞬間,輕重我有把握。盡管出血了,但傷口不深。煙鬼好像見慣了血,好像也不怎麽疼,口裡隻管答應我:“記住了,哥,我記住了。”

  看面相,他比我大。 見他這麽叫我,加上心裡憋的那點汙濁氣好像釋放完了,這時候,我的心多少有點軟了,就給他一百元,讓他去醫院包扎。煙鬼忙向我作揖,連連說起了感謝話。我說:“感謝你先人個頭!趕緊去把煙戒了,小心以後再挨打!”

  離開煙鬼之後,我發現我身上沒有多少錢了。人往往有錢時,錢好像生錢,花起來瓷實;缺錢時,錢好像吃錢,不經花。在西安沒待多長時間,我販啤酒、賣羊皮賺的那點錢很快消雪似的花得所剩無幾了。為了節省錢,我有時候一天隻吃兩個餅子過活。

  那個時候,我已經二十五六了,沒有結婚,還背了債務,雖然置身在在西安這個大都市,面前是一望無際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的街道,熱鬧,繁華,生機勃勃,但我感覺自己像隻流浪的狗一樣,那樣窮,那樣卑微,居無定所,朝不保夕。記得我曾在采油飯店第一次見齊東旺的前天晚上,就夢見一隻白狗在追著我。現在想想,齊東旺就是那隻白狗,就是追我、咬我、害得到處跑的那隻白狗……

  人往往在碰了壁時,才能明白一些事情。當初跟齊東旺合作時,景廠長就提示我,說齊東旺這個人不怎行,建議我別離開飯店。可我倒把問題想到了景廠長的身上。現在看來,人處在霉運時,往往聽不進一些良好的建議。不知多少次,每當想起這一幕,我就為自己的一意孤行感到後悔和痛苦。情緒低落時,感覺自己像進入一個幽深的隧道,越走越遠,愈走愈黑……這個時候,我就趕緊抽煙,一支接一支的抽,以此來打發這灰暗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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