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伯，你知道詩蘭蒂家在哪兒嗎?”

　　“小蒂?你找小蒂做什麽?”

　　一個略為發福的婦女把老漢擠開，大臉盤子，臉頰紅彤彤的，讓李百世想起豐收時節的蘋果。

　　她的懷裡還抱著個半大的嬰兒，也是肥嘟嘟紅彤彤的小臉。

　　“我是她的……朋友。”李百世回答道。

　　那婦人的眉眼柔和起來，用有些短胖但很粗糙的手指指著東南對角的一間土屋，說道:“就是那家，還亮著燈呢。”

　　隨後砰的一聲把木門關上了。

　　“老婆子，你這怎麽行，這不是給老詩家添麻煩嘛?”

　　“你懂什麽！人家小年輕的事……”

　　昏黃的燭光從他的臉上消失，他於是牽著馬，去叩開了那戶人家的房門。

　　“多有打擾，我來這兒是……詩蘭蒂?”

　　開門的正是那個櫻花色頭髮的女孩，她歪著頭好奇地看著門口的公子哥，說道:“你認識我?”

　　“當然認識。你怎麽在這兒?是劉啟送你回來的?”

　　“劉啟，誰是劉啟?”她在腦中好一番搜索，還是一無所獲。

　　“就是隴北城的城主，你忘了?”

　　“阿蒂，是誰啊?”

　　通過縫隙看去，李百世看見了一個同樣是櫻色頭髮的中年婦女，在顫抖的燭光下做女紅。

　　旁邊有一個寬肩的男人，躺在床上翹著腿閉目養神。

　　“我不認識。”

　　詩蘭蒂沒有理解李百世錯愕的目光，只是轉頭向她母親回答道。

　　門內響起腳步聲，一會兒，那個寬肩的中年男人出來，木門徹底打開了，但同時那個高大的身影又嚴嚴實實地擋住了門。

　　“公子興許是認錯人了，阿蒂她從來未出過村，也不認識公子您。”

　　“從未出過村?你是在開玩笑吧，前兩天我才……”

　　“另外公子剛才說的隴北城，我們這也沒有。”

　　“就是正東方向的那個城市，難道不叫隴北城嗎?”

　　“公子，雖然我們家都是農人，沒甚麽文化，但也知道，那叫封北城，城主姓黃，叫黃明。”

　　封北城，那是前朝的名字了。李百世讀過一些前朝的書，雖是打發時間隨意翻看，但也記下了一點。

　　“我，我知道了。”

　　“天色已晚，公子不如留宿一晚?”

　　屋裡傳來女主人的聲音。

　　男人的面上也有些許不悅，但還是讓出了半個身位，“公子請。”

　　或許是看他面善吧。

　　李百世沒有推辭，將馬牽到後院拴好。

　　詩伯毅的家裡有些擁擠，但無論是農具還是什麽都擺放得井井有條。一家人的生活平靜又溫馨，在廣大的自然規則下，靜默地運轉著。

　　炕不大，只能睡下兩個人，於是李百世便和詩伯毅兩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打了地鋪。

　　所幸地鋪離炕頭並不遠，還是有些溫度能傳過來的。

　　夜晚，詩家熄了燈，李百世和衣而眠。他腦中有千百個念頭閃過。今夜沒有那種聲音響起，李百世漸漸地入睡。

　　等到身側傳來輕微的鼾聲，詩伯毅合上雙眼，粗獷的農人的呼嚕聲響起。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李百世是被米粥的濃香叫起來的。

　　他一醒來就看見詩蘭蒂蹲在他旁邊，用指尖點他的鼻子。見李百世蘇醒，她的臉變得粉紅。女孩有些手足無措地說道:“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剛睡醒的李百世還有點懵懂，

他的目光呆滯了一會兒，隨後便聽到蘭香的聲音。　　蘭香就是詩蘭蒂的母親。她的性子很溫柔，讓李百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朝食準備好了，公子快起來吃吧。”

　　李百世坐起來，在灶台上看見一大團飄起來的白氣。在被煙熏黑的牆壁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白。

　　聞著白米粥的香味，他吞了吞口水。

　　他很快起來，洗漱好，坐到了桌子旁。

　　噴香的白米粥，一碗鹹菜，還有幾個結結實實的大饅頭，還蒸騰著熱氣。

　　詩蘭蒂有些害羞地低著頭啃饅頭，不敢看他。

　　李百世說道:“沒事的，我不在意。”

　　“真的嗎！”

　　聽到她明顯活潑起來的語氣，李百世點點頭。

　　吃罷早飯，李百世牽起馬向一家人告別。

　　蘭香和詩蘭蒂都沒有說話，只是看向詩伯毅。後者正扛著鋤頭準備出門，聽到李百世的告別，他點點頭，算是代表一家回答了。

　　詩伯毅正好要去田裡，他便送李百世出了村。有一些農人已經開始乾活了，高高揮起的鋤頭重重地落在泥土間。昨晚的那位胖婦人也在，她背著一個竹筐，嬰兒拿著撥浪鼓坐在其中。

　　“老詩，你女婿?”

　　“不是， 朋友。”

　　“是你閨女的朋友吧！”

　　農人們哄笑起來，爽朗的笑聲在田野上久久地回蕩。

　　出了村，李百世又騎上馬，向東邊去。

　　直覺告訴他，事情有些不對。從他甩開那兩個官差開始，就出了什麽問題。

　　日上三竿，他抵達那座黑色的城池，看到了城門上大大的“封北城”三個字。

　　城門上依舊有那個怪異的圖案，李百世強迫自己不去看它，牽著馬走進了城裡。

　　城裡似乎有很大的不同，街道要寬上不少，也沒有那麽多的房子。男女老少都衣著也很是不同，有種“複古”的意味在。

　　難道真是到了幾百年前不成?可詩蘭蒂……

　　李百世來到城主府前站了一陣，還是離開了。他打聽了，這裡的城主是個胖胖的笑面虎，同詩伯毅說的一樣，叫黃明。

　　人流漸漸地多了起來，叫賣聲此起彼伏。說書的老先生一拍驚堂木開始工作，講的是“雀神”的故事。聽故事的人裡三層外三層，都翹著腦袋仔細地聽著，有時和旁邊的人竊竊私語地討論著什麽。

　　“前些天那個大魚頭，真是在這裡出現的啊?”

　　“我親眼所見！還是一個老乞丐一樣的家夥推著它出來的。可惜了，聽說被城主沒收了。”

　　“我都還沒見過呢！快跟我說說，到底有多大?”

　　“我就跟你這麽說，有半扇城門這麽大哩！”

　　他沒興趣聽什麽故事，又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

　　然後喧嘩聲從街道另一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