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伊萬把手伸進水裡。

　　這裡是神國裡的湖泊，它是清涼的，空蕩蕩的，裡面沒有任何生命存在，隻映照著神國永恆的太陽。

　　聽說這裡很危險。阿蒙看著這個小不點，祂扶了扶單片眼鏡。但是誰在乎?

　　“喜歡嗎?”阿蒙問到，祂俯下身體，輕輕的卷了卷伊萬的發頂。

　　“喜歡。很舒服。”伊萬說:“這個是什麽?是海嗎?”

　　阿蒙笑了:“你是什麽樣的傻瓜?我的小不點?亞當給你的書裡沒有提到過嗎?這只是個湖泊罷了。”

　　44.

　　“唔。可是書裡寫了，海也是這樣的，有涼涼的水。”伊萬回答到。

　　而且不是你說帶我來看海的嗎，哥哥?不過伊萬只是想著，沒有說出口。

　　他新奇的摸著水裡面自己的眼睛，看著它分裂，然後再聚合。

　　“海要更大啊。”阿蒙坐下來，祂把雙腳伸進水裡，擺了擺腿。

　　湖水沒過祂的腳踝，被揚起的水珠是透明的，在神國永不消逝的陽光下泛出琉璃般的色彩。

　　“而且啊。”阿蒙按住祂弟弟的後腦杓，讓他看著湖水:“湖是暗綠色的，海是藍色的，懂了嗎?”

　　祂看著伊萬露出了迷惑的表情，覺得自己就像變成了觀眾--不用偷都知道他沒懂啊。但是阿蒙是個好哥哥，於是祂說:“你要是想看海的話，我下次帶你去啊。”

　　阿蒙輕輕的按了一下卡在右眼框處單片眼鏡，“但是現在，”祂衝著伊萬露出一個笑，純黑色的眼睛裡面閃爍著天然的愉悅。“你喜歡游泳嗎?”

　　45.

　　“游泳?咕嚕……”伊萬本來想問游泳是什麽，因為哥哥給他看的書裡面沒有提到過這個詞語。

　　但是他突然一句話也說不了了，因為他落進了水裡。阿蒙偷走了他和湖水的距離。暗綠色的湖水淹沒了他，他抬著臉，看見阿蒙在水面上投下微笑的影子。

　　重力牽扯著他的四肢，他感到有點不安，底下太暗了，自出生以來，他從來沒有離開父親的照耀。

　　於是他順從著本能，身體裡最深的地方傳出齒輪咬合的聲音，然後他輕輕擺動著身體，輕松地浮出了水面，正對著阿蒙微笑的臉。

　　46.

　　“可惜啊。”伊萬聽見他的哥哥這樣歎息著:“你居然會游泳，我本來指望你自己沉下去，然後露出你的小秘密。”

　　他的哥哥笑著，為什麽?

　　“你知道嗎。”阿蒙說:“這個湖其實蠻危險的，其它天使一般都不願意靠近這裡。”他停下來，伸出手，輕輕的把伊萬往下壓了一點。

　　“但是我們是父親的孩子。”祂悠然說到:“我們是父親的愛子，我們永遠不會死，你看。”阿蒙像鳥類伸展雙翼一樣張開了手:“我是時之天使。我永遠不會死。”

　　“但是你呢?”阿蒙輕輕的問到:“如果你沒有非凡能力，那你就是個人類。”

　　47.

　　主的幼子茫然地泡在湖水裡，聽見他的哥哥說:“人類像是螞蟻。”

　　“人類就是螞蟻。”阿蒙說:“如果你是人類，你合該被水淹死。”

　　伊萬睜開眼睛看著他的哥哥。阿蒙笑著，伸出手:“我最討厭別人欺騙我了哦。”祂說著。

　　“我可是欺詐的化身，我親愛的弟弟。”祂收緊著手指，纖細的手指圈住了柔軟的脖頸，被按壓著的皮膚逐漸發白:“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阿蒙快樂的說到。

　　48.

　　變黑了，伊萬想。

　　他感覺到胸膛有一點發緊，滑過身體的水流讓他的手腳有點發癢，上方透過水面看見的景色，他笑著的哥哥，還有太陽，開始閃爍。

　　越來越黑了，伊萬想。

　　他感到有點害怕，只有一點點。阿蒙抓的不是很緊，祂只是用食指和拇指擠壓著他的脖頸，但是手掌是懸空的。

　　如果我想，我是能掙脫的。伊萬想。

　　但是有必要嗎?阿蒙那麽開心。他再次睜開眼睛，在暗綠色的湖水裡，他的眼睛就像是鑲嵌在翡翠裡的藍寶石。

　　49.

　　他看著天上的太陽，祂依舊照耀著他，溫暖借由湖水傳進他的身體裡，就像是還在父親的身體裡。

　　那麽就這樣吧。

　　主的幼子這樣想著，閉上了眼睛。

　　阿蒙終於松開了手，於是孩子的身體就沉進了湖泊黑暗的中心。

　　49.5.

　　【你會感到冷嗎?我的弟弟，湖水是那麽冰涼。】

　　【我很慶幸你感覺不到，因為你已然死去，至少在當時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