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望城中,一條荒涼的小道,西風驟卷,黑鴉哀鳴,兩旁的鋪子落滿灰塵,房屋院落也大多破敗不堪,罕有人跡。
日複一日,只有打更人會給此地一些難得的人間之氣。
一座府邸,高高的院牆由黃泥堆砌,一顆即將枯萎死亡的大槐樹探出頭。
外表看似毫無生氣,實則內有乾坤氣象。
地面由青磚鋪成,院中栽種修竹,臘梅,池塘,荷花,生機勃勃,盡顯春意。
青色琉璃瓦,猩紅大柱,兩位太監守著大門,五六名耳聾失語的宮女來回穿梭。
黃夢覺被司禮監囚禁於此,日日練習劍法,苦修內功,希冀著早日突破九品,殺出天望城。
這幾日,她苦思冥想,能夠讓司禮監出手的,只有陛下了。
如今,連她父親都救不了她,唯有自強不息,帶著親人遠走高飛。
畢竟,黃夢覺並不知曉婚約一事。
江望笙前去城邊,見了崔珂及幸免於難的崔家眾人。
兵部郎中左柚登門江府。
......
月白風清,萬籟俱寂。
黃夢覺正苦修內功,忽的耳朵一動,聽到門口有聲響,忙拿起憫生劍。
她篤定,一定有一位身份不得了的人物前來,要告訴她什麽。
只要那人一進入,她就用劍挾持,逼他們放了她。
推開門,劍鋒襲來,直貫面門。
江望笙長發飛舞,發簪落地,如墨般的青絲瀑布般披散在肩頭。
劍尖停留在青年鼻梁三寸之前。
“你,你怎麽來了?”
江望笙輕輕挪開劍,道:“跟我走。”
“好。”黃夢覺也不猶豫。
二人至城外。
江望笙開口:“長話短說,你被人看上了。”
“啊?”
江望笙咳嗽一下,道:“北離提出和西楚和親聯盟,和親對象是你和雲語嫣,陛下想促成這件事。”
“為什麽?為什麽看上我了?我又不認識那群人!”黃夢覺梗著脖子,輕聲喝道。
“可能是看上劍甲老人了吧。”江望笙推測。
黃夢覺露出惘然之色,喃喃:“怎麽會這樣。”
“別說那麽多了!你現在先往東邊走,到最近的一座城暫住。”江望笙囑托。
“你......你來救我,就不怕陛下責罰嗎?屆時江氏一族可就......”黃夢覺欲言又止,瞪大了眼睛。
她心中忽的想起一件事,不免有些心動,有些緊張。
江望笙道:“我去見了老丞相,得了準許。你快快動身,現在恐怕已經被發現了。”
“你不跟我一起嗎?”黃夢覺下意識拉住了他的袖子。
江望笙怔了怔神。
晚風過身,時間悄然流逝,恍若這一刻,陷入了永恆的輪回。
江望笙調整自己的呼吸心跳,忙道:“我還要把雲語嫣帶過走。”說完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是老丞相的囑托。”
“哦,對。”黃夢覺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搖動,好似在抒發自己的不滿。
皇宮
江望笙換了一身夜行衣,本要前去雲語嫣的宮殿,但半路卻見了一個老熟人。
長公主,雲錦衣。
她還如往日那般,慵懶,閑適。
江望笙眼神複雜,心跳不止,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又一個人臉,首當其衝便是那個女子——何文周。
江望笙在思考,而不是思念。
疏忽之下,他竟忘記了隱藏自己的腳步。
雲錦衣頭也不回,道:“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我一直在思考,何文周到底是誰。”
江望笙耳畔恍若有春雷炸響,眉頭一皺,盯著她的背影,
問:“你怎麽知道是我?”“普天之下,只有你會這麽大膽,來后宮如入園林觀景。”雲錦衣冷笑。
江望笙也不避諱,坐在了她的身畔,“是我年少時認識的一個女子。”
“年少時?你今年才多大。”雲錦衣戲謔道。
“呃......”江望笙有些尷尬。若換做別人,他早就幾句話懟上去了。
可他面對雲錦衣,心中總有愧疚與自責,因此時時留意,步步小心。
雲錦衣道:“你是為了語嫣來的吧?”
“是。”江望笙直言不諱。
雲錦衣喃喃:“我這個哥哥,到底在想什麽,現在我也不知道了。”
“你很喜歡那個叫何文周的女子?”雲錦衣問。
江望笙答道:“曾經”
“那你去找語嫣,來我這裡做什麽?”雲錦衣問。
江望笙抿著嘴,遲遲不肯開口。
“當初的事情,你最好永遠忘記。”長公主語氣陰森,充滿了殺意。
“抱歉,我當時......”
“不怪你,是我被人暗算了。”長公主合上眸子,心中合計。
江望笙還想說什麽,長公主立刻道:“走吧!”
語氣強硬。
江望笙只能悻悻離開。
他想著,既然來都來了,不妨順便去看一眼雲文溪。
后宮偏地。
這裡還是如往日一般,空曠,寂寥。
孤獨的雲文溪只有一個侍女忠心耿耿,相伴左右。
雲文溪睜開眼睛,“他終於來了。”
“什麽?”侍女愣了愣。
雲文溪轉身,剛好和落地的江望笙對視。
“大膽!”侍女擺出進攻架勢,正要出手,被雲文溪按住。
雲文溪解釋:“他是我的好友。”
“好友?殿下,您...什麽時候有了這麽一個好友?”侍女詫異。
雲文溪淡淡一笑。
江望笙開口:“這麽長時間不見,氣色好了不少。”
“是啊。”
江望笙走上前,為其續了一縷真氣。
雲文溪睫毛輕輕顫動,“好像比之前還強呢。”
“是,有所突破。”江望笙誠實回答。
一個瓦罐供在桌上,十分詭異。
江望笙問:“這是你們家的習俗嗎?”
雲文溪搖了搖頭,“是我的貓。”
江望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侍女憤憤開口:“殿下前些日子養了一隻格外親切的貓,心情好了,病情自然好了不少。結果...”
侍女噘著嘴,不再說下去。
雲文溪輕笑一聲,“被人殺了,丟到了正在燒火的瓦罐裡,活活烹煮而死。”
江望笙砸了咂舌,不知該說什麽。
“你既然是殿下的朋友,那就幫幫她吧。”侍女忙道。
雲文溪擺了擺手,“不必。”
半晌,她接著道:“是一群見識淺薄的宮女,無需理會她們。”
雲文溪輕輕撫摸著瓦罐,輕念著貓的名字。
若是常人,此刻恐怕是悲痛流淚,咬牙切齒,誓要給自己的愛寵報仇。
但雲文溪,卻平靜得可怕。
“殿,殿下?”
“我不是說了嗎?在這裡,不必叫什麽尊稱,直接喚我名字即可。”雲文溪突然露出了戲謔之色,“你該不會是忘了我的名字吧。”
“怎麽會...文溪,你...節哀。”江望笙蹦豆似的擠出了幾個字。
雲文溪盯著瓦罐,背對著江望笙,抬眼陰冷至極,殺機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