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們管自己叫‘大英帝國’的話...難道他們說英語?”站在通往下層的電梯裡，商洛這麽想著。

　　果然。電梯的停止後，英語的對話開始了。電梯的外門並未打開，只是開了扇小窗。一張臉探到窗口對內喊話:

　　“nice to meet you.”

　　“nice to meet you too.”

　　商洛默默在後頭聽著...他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他們確實是在說英語沒錯，但兩個人的語速很慢，遣詞造句也非常僵硬。完全不像是英語母語者，甚至還不如他。

　　磕磕絆絆的對話持續了2分鍾才結束。以商洛的英語水準來看，這兩個人自稱要複興“大英帝國”的人，他們的英語水準還沒有脫離入門級英語會話教材的范疇。

　　商洛倒是也不急，反正出門前已經按了報警的按鈕，警察已經在路上了。拖得越久，距離警察到達的時間就越近。搞不好還會有衛所兵直接殺過來。

　　“商先生，請往這裡走。參議員先生正在等你呢。”對話完了，富蘭克林又切換成了標準的金陵雅音。商洛覺得這口音比他的標準多了。

　　“沒事，沒事，我不急。”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算著時間，警察大概確實快到了。他對幫這些人恢復什麽“大英帝國”完全不感興趣，他也不相信這下面有什麽奇跡可以見證。他隻想把這段時間給拖過去。

　　鐵門打開，兩個人在鐵門後的長廊裡拐了幾道彎。這裡的牆壁濕漉漉的，還保持了溶洞的壁面。水流貼著牆壁往下流，沿著牆腳的水槽流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漉漉的霉味，還有新裝修的木料的清漆味。

　　兩人停在一扇木門前面。漆味就是從木門上來的，很顯然還沒乾透。

　　還沒等他們敲門，大門就從裡到外打開。

　　穿著燕尾服的紳士出現在門後。剛一見面，他就熱情地握住了商洛的手:

　　“您好，您好。您是商先生是吧?”他的表情難掩激動，嘴唇上的八字胡隨著他的嘴型抖來抖去。同樣，他也說了一口標準的金陵雅音，也還是比商洛本人的都標準不少。

　　“你們要找的人，應該是老商?”

　　“一樣，都一樣。快請進。”

　　正對著門有張寬大的辦公桌。但似乎是為了顯得更熱情些，他拉著商洛走進牆角的沙發旁，按著肩膀讓商洛坐下。他自己則坐到了對面。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加利福尼亞州的參議員傑斐遜。您喝什麽飲料?我聽說玉京現在流行喝咖啡是吧?”

　　“茶就行了。謝謝。”咖啡還挺慢的，要等它慢慢的濾。咖啡上來之前，警察八成要來。所以還是要杯茶好了。

　　“那麽在等茶的空隙，我和您交代一下今天的生意。”傑斐遜面帶笑容，“今天之後，等您直面了神跡，我們之間的關系恐怕就不只是生意了。”

　　“嗯，你們似乎很熱情。”商洛點了點頭，“那麽具體是什麽事?你們是有什麽精密的設備要維修嗎?不過為什麽要找我呢?”

　　“波斯有句諺語:在工藝上，只有大明人雙眼光明，羅馬人瞎了一隻眼，其他人都是瞎子。您的父親是三藩市，甚至是整個西海岸最資深的鍾構工匠。聽說他曾經直接在天子的禦前供職，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才來到新大陸。我們認為，除了您和您的父親，新大陸找不到第三個人能修好神的軀體了。”

　　“神軀，神軀...你們提了好多次了。

我對宗教上的見解不感興趣，所以你們說的神軀指的是什麽具體的物體嗎?還是某種抽象的概念?”　　“二者兼有之，先生。神的力量可以溝通凡世和光界，能把不可能變為可能。那麽，請允許我小小的展示神跡。”

　　他把手伸進懷裡，掏出一塊銀元。

　　銀元的面額是半兩，韶平元年鑄造，也就是兩年前鑄造的新幣。正面印著“韶平通寶”四個字，半兩的面額印在反面。鑄造方是蘭芳鑄幣局的坤甸鑄幣廠，品質和工部造的一樣好。

　　“小小的神跡需要小小的遊戲來展示。小商先生，猜猜正反面吧。”

　　“嗯...正面。”說話的功夫，茶已經端上來了。是出口用的磚茶，味道一般，不過窖藏得很醇厚，也很提神。

　　他一邊喝著茶，一邊往後靠了靠，他想看看這位傑斐遜先生能搞出什麽花樣來。

　　傑斐遜也並不急。他把硬幣拋到空中，伸手接住——沒有賣關子，他直接展示了硬幣的朝向。

　　正面。印有年號的一面是正面，現在硬幣是“韶平通寶”四字朝上的狀態。

　　“嗯，然後呢?”

　　“請您再猜一次。”

　　“哈?你是個魔術師嗎?”

　　“請猜。”傑斐遜的臉上依然掛這笑容。

　　“我還是猜正面。”

　　“好。”傑斐遜這次把硬幣立在桌上，使其旋轉了三秒，然後一掌拍上去。

　　手掌揭開時，硬幣還是正面。這是第二次了。

　　“嗯???”

　　“請再猜。”

　　“正面，還是正面。”商洛就不信邪了。運氣也得有個終結的時候。

　　“好，請看。”傑斐遜這次高高地朝著天花板猛然一拋。硬幣撞到頂上又墜下，他伸手在半空一撈，反手把硬幣拍在桌上。

　　正面。第三次。

　　“從數學的角度來說，三次正面的幾率是...八分之一。”他看著傑斐遜的眼睛，“你還要繼續?”

　　“沒錯。請您繼續猜，正面還是反面?”

　　“正面，我不會改...等等，這次我來拋。”他向傑斐遜伸出了手。

　　傑斐遜毫不猶豫地就把硬幣交到他的手裡:“沒問題，請您自己試。”

　　商洛沒有多說什麽。簡單地拋接硬幣，他用雙手攥住。

　　這次由他自己揭曉。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會任何拋接硬幣的技巧，沒有辦法決定硬幣會偏向哪一面。

　　緩緩地，他揭開蓋在硬幣上的手。

　　正面，依然是正面。這是第四次，而且這次全程都在商洛自己的手裡。

　　“難道你的硬幣有問題?”他望向傑斐遜。

　　“接下來，就是奇跡中最有趣的部分了。商洛先生，請拿出您自己的硬幣。”

　　“我自己的?”

　　“對，任意一個。請拿出您自己的硬幣。什麽面額都可以，什麽幣種都可以，只要是兩面的就可以。”

　　好吧。商洛把手伸進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枚已經發黃的面額一文的小小銅錢。泰和15年鑄造，已經有好些年頭了。

　　“來，請繼續猜。”傑斐遜攤開雙手。

　　“那麽，這次那我依然猜正面。”

　　他二話不說，又做了一次硬幣拋接，這次是他自己從兜裡掏出的硬幣。

　　手指緩緩移開，硬幣顯露出來:年號朝上。是正面。

　　這是第五次。

　　“...”商洛陷入了沉默。再試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毫不懷疑再試下去也依然是正面。

　　“為什麽?”他抬起頭，看著傑斐遜的眼鏡。對方的眼神依舊充滿熱情，但並不意外，好像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

　　“您自己有什麽猜測嗎?”

　　“在你看來，這是必然發生的，是嗎?否則你不會這麽信心十足地對我演示。到底是為什麽?”

　　這完全不符合常理。連續五次猜對硬幣，這概率其實並不太低。但沒誰會把自己的論點寄托在成立可能性不到3%的論據上，除非這對他來說就是百分之百。

　　但3%，是怎麽變成100%的?難道是魔法?

　　“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所謂神跡，就是把可能變成一定。只要堅信奇跡會降臨，奇跡就一定會降臨。這就是主的力量。是只有主才能做到的神跡。”

　　“如果你們真的有能夠改變現實的‘主’，它一定無所不能，那你們還要我做什麽?”

　　“因為主的神軀由齒輪、發條和杠杆構成。我們的主...按照凡世的說法，它壞了。它不加選擇的賜予神跡，正是已經損壞表現。雖然我們希望能在主的榮光下多沐浴一會，但現在的主沒有辦法進行更複雜的工作。這次，我們想要得到漢諾威王朝的，亞歷山德麗娜·維多利亞女皇陛下的畫像。我知道這個人在您的認知中不存在，但她一定存在於某個地方。對主來說，可能就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