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聲輕柔，帶有一種慈悲。

　　李北抬頭朝著天空看去。

　　只見一女子懸浮於天空，手持玉瓶，玉瓶內插著一枝楊柳。

　　腳下是一朵白蓮。

　　身旁站著金童玉女。

　　一個名字瞬間出現在李北的腦海。

　　觀世音菩薩！

　　觀世音菩薩朝著地藏王微微一拜，“恭賀尊者窺得大羅。”

　　她對著李北微微一笑。

　　笑容中帶著慈祥與善意。

　　“阿彌陀佛。”老乞丐站起身，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臉上絲毫沒有喜色。

　　觀世音悲天憫人道:“地藏尊者，你本該鎮守地獄。度化亡魂惡鬼。卻因心魔作祟，來人間作惡，致使百姓死傷。此乃大因果。”

　　李北這時看向周圍。

　　原本繁榮昌盛的西市，早已殘破不堪。

　　富麗堂皇的迎松樓，現已坍塌成碎石瓦礫。

　　掌櫃灰頭土臉，坐在地上哭嚎。

　　地上躺著不少人，不知是生是死。

　　有漢子，用手扒著廢墟，絕望的喊著一個個名字。

　　有女子以頭搶地，哭到暈厥。

　　有幼童抱著嬰兒，坐在廢墟上，大聲哭嚎。

　　有老者坐在廢墟前，無聲的抹著眼淚。

　　李北眼眶漸漸濕潤。

　　那些百姓見到觀世音菩薩，紛紛跪倒。

　　祈求著觀世音菩薩憐憫。

　　“唉，世間有因必有果。一飲一啄皆是定數。”觀世音菩薩一臉悲憫，抽出玉瓶內楊柳。

　　輕輕朝著下方人群揮去。

　　楊柳枝上的水珠，變成帶著乳白色光芒的細雨，揮灑而下。

　　倒塌的房屋從新屹立。

　　傷者，殘者皆恢復如初。

　　漢子將家人摟在懷裡，眼含熱淚。

　　女子依偎在情郎懷裡，訴說心安。

　　幼童將嬰兒交給父母，享受著父母的關心。

　　老者咧嘴笑著，露出幾顆尚未掉完的牙齒。

　　生者皆樂，唯獨死者依舊躺在地上。

　　李北朝著觀世音誠心一拜，“多謝菩薩。”

　　這一拜，他誠心誠意。

　　觀世音身旁玉女不知和金童說些什麽，朝著李北指指點點。

　　“無須多禮，此事乃我佛門之過。”觀世音回禮。

　　她轉頭對地藏王說道:“地藏尊者，你沾染凡間大因果，罪孽深重。我佛如來罰你禁足地獄，受千年心火炙烤，十萬年不得踏入凡間，並且將取經一事交托於我，你可心服?”

　　地藏王心不心服，李北並不知曉。

　　但他不服。

　　雖沒細看，但那些死去的百姓，絕對有百人。

　　這些人都是誰的妻，誰的夫，誰的兒子，誰的父親。

　　這百來人的死，換來的卻是心火炙烤之懲罰。

　　還有國運被打傷之事。

　　那可不僅僅是百人的生死。

　　雖然心不服。

　　可李北不敢說。

　　也不能說是不敢說。

　　而是說了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的實力太弱小了。

　　比菩薩之流，卑微如螻蟻。

　　那些民眾亦如是。

　　人類會在意螞蟻的生死嗎?

　　看到兒童用開水澆蟻巢，會有人為螞蟻尋求一個公道嗎?

　　不會。

　　最多只是指責幾句。

　　螞蟻很多，死上一些，無傷大雅。

　　為了一些螞蟻，去將一個人弄死，這未免也太荒唐了。

　　不是嗎?

　　現在李北和這些平民百姓就是這群螞蟻。

　　地藏王菩薩是用開水去燙蟻巢的頑劣孩童。

　　觀世音菩薩便是一個指責孩童胡鬧的成年人。

　　她修複蟻巢，治好了被燙傷的螞蟻。

　　可那些死去的，仿佛被自動過濾了。

　　隻字不提。

　　但僅僅是這樣，就已經獲得了螞蟻們的跪拜和感恩。

　　無論觀世音此舉為了造勢，還是為了香火，或是為了在大唐民眾心裡種下一顆佛教的種子。

　　但至少現在，李北覺得這娘們不錯。

　　就是判決地藏王菩薩，有失偏駁。

　　其實，最好的世界便是無神，無仙，無妖，無魔。

　　至少不會莫名其妙地死於爭鬥中。

　　就像原本在西市，拚盡全力討生活，卻因地藏王入魔，而死去的百姓。

　　“弟子認罰。”地藏王菩薩道了一聲佛號，“萬般罪孽皆歸我身。”

　　“善。”觀世音滿意地點點頭。

　　取經一事，這就算交接完成了。

　　下面就是觀世音擔任取經策劃。

　　地藏王菩薩功成身退，退居二線。

　　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誰贏了?

　　李北贏了嗎?

　　他保住了命，也在仙神面前露了臉。

　　靠幾句話，讓一個能發下大宏願，有大毅力的菩薩入魔。

　　更離譜的是，還能將入魔的菩薩掰回正途，並且讓其得窺大羅果位。

　　地藏王菩薩還親口稱師，行大禮跪拜。

　　也算是贏了吧。

　　那麽誰輸了?

　　地藏王菩薩輸了嗎?

　　他窺得大羅果位。

　　汙濁李世民龍氣的目的，雖然沒有達到，但他讓李世民龍氣大大受損。

　　比想要的結果更加好。

　　並且完美的功成身退，與觀世音菩薩進行了取經任務的交接。

　　代價便是受十萬年禁足，千年心火炙烤。

　　可地藏王本就要鎮守地獄。

　　這等處罰，無疑是不痛不癢。

　　倘若這個世界硬要分個輸家的話。

　　那麽西市百姓才是最大的輸家。

　　他們什麽都沒有獲得。

　　卻為失而復得而感激涕零。

　　他們輸在了弱小與知足常樂。

　　而大唐也是輸家。

　　輸在了人多勢眾卻不信佛，輸在了沒有絕對的力量去阻擋貪婪者的目光。

　　所以，真正的聰明，不是知道太多。

　　知道的太多，就會煩惱，就會生出所知障。

　　為無能為力之事而苦惱。

　　為無法挽回而悲痛欲絕。

　　真正的聰明，恰恰是什麽都不知道。

　　正因不知道，才會沒有煩惱，也不會想太多。

　　會因為一些小利而暗自高興。

　　智者多慮，愚者無憂。

　　天意真是難以叵測。

　　李北來此世，好像改變了一些人，改變了一些事。

　　可又好像什麽也沒改變。

　　一切又朝著原本的軌跡而發展。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小勢可變，大勢不改吧。

　　對於那些死去的人，李北實在忍不住，開口詢問觀世音菩薩，“菩薩，那些遇難者，該如何安排?”

　　觀世音菩薩高高在上，仿佛沒有聽見李北的話。

　　又好似聽見了，卻當做充耳不聞。

　　李北繼續問道:“菩薩，那些遇難者，該如何處置?”

　　聲音抬高了幾分。

　　不僅高高在上的觀世音聽見，那些納頭便拜的百姓也聽見了。

　　那些為遇難者的家屬也聽見了。

　　他們抬起頭，注視著李北並不算高大的身影，感激著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