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我懂。”花大娘認識我爺爺,自然也知道這個規矩,一看我的眼神,馬上就明白了,趕緊朝屋子外面退,臨走時還央求著說:“拜托你,好好給她瞧瞧。”花大娘一走,我把房門關上,自己就搖了搖頭。不入鬼醫這行當,有的事就不會知道。
鬼醫出診,不許人旁觀,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鬼醫在診斷期間,自稱會請藥師菩薩顯靈相助,事實上,真正的隱情說出來會讓人覺得有點害怕,譬如我爺爺奶奶那樣的鬼醫,都養著“藥童”,說白了,其實就是小鬼,鬼醫給人看病,小鬼就在身邊。
摒棄外人,也就是怕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會傳出去。只不過,我還沒達到那個水平。
“你是叫嬌嬌?”我走到女孩兒的床邊,給她看病,首先得讓她的情緒穩定:“我是醫生,你別怕,這點病不要緊。
”山裡的女孩子,大多是質樸靦腆的,盡管我的語氣溫和,但畢竟是個陌生人,嬌嬌有點羞怯,不過還是順從的點點頭。我仔細問問她發病的起始過程,嬌嬌的回答和花大娘一樣,當時發病,毫無征兆。“
我得看看你的肚子。”嬌嬌是蠻聽話的,可男女有別,她蒼白又虛腫的臉上閃過一片紅暈,慢慢的撩開身上的被子,又把衣服一點點解開。她很白,又在病榻上捂了這麽久,小腹上的皮膚白的和雪一樣。
在這片雪白的皮膚下,仿佛布滿了清晰可見的血管,紅裡泛黑,一條一條黑紅的紋路縱橫交錯,仔細的看看,這些紋路,果然聚成了一個隱約可見的“婁”字。“每次發病的時候,說的出到底是哪兒疼麽?”“就是這兒……”嬌嬌用手輕輕按了按小腹正中的位置,她說,每天半下午,還有午夜,肚子會疼的厲害,止都止不住。我伸出一隻手,輕輕按在嬌嬌的肚子上,肚子上的皮膚很軟,而做鬼醫的人,經常會用一種特殊的藥水浸泡左手,藥水泡出來的手水滑肉嫩,觸覺異常的靈敏,我奶奶就是那樣,六七十歲的人了,左手卻和大閨女的手一樣。我是從幾個月之前才開始泡手的,沒有老輩人的觸覺那麽神,但比普通人已經強了很多。
我在嬌嬌肚子上慢慢的摸,一邊摸,一邊按,當我摸到她每天固定兩次劇痛的具體部位時,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她的肚子裡明顯有什麽東西,我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我的手指頭一按下去,嬌嬌肚子裡的東西就好像有靈性一樣,唰的就躲開了。
這個隱藏在嬌嬌肚子裡的東西,很可能就是病發的根源,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想辦法把她肚子裡的不明物給弄出來,要是弄不出來,就只能剖腹去取。
可是我沒有外科的經驗,真把人開膛破肚,不知道能不能收場。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會說,把病人直接送醫院開刀不就行了?說起來簡單,但醫院不是包治百病的,尤其是罕見的怪症,比如嬌嬌這樣的情況,送醫院開刀容易,可是,沒準在開刀的同時,她肚子裡的東西就會發作,分秒要她的命。
要是病情那麽容易就處理,鬼醫這個行業,也不會存在那麽久。
我一下子就沒了主心骨,人命關天,我不敢太草率。就琢磨著,能不能想一個比較穩妥和保守的辦法。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時候,嬌嬌的臉色猛然一變,緊緊抓著被子,眉頭唰的就皺了起來。
我一驚,才意識到現在已經到了她每天固定腹痛的時間。腹痛來的非常猛,嬌嬌被這種腹痛折磨了不知道多少次,
每次都疼的死去活來,已經有了心理陰影,她的身子在發抖,眼神裡也充滿了被劇痛煎熬的惶恐。 花大娘說過,腹痛一開始,就止不住,尋常的止疼藥不管用。我馬上從隨身的行李中拿了一點點藥粉,用熱水化開,喂嬌嬌喝下去。
這是我們婁家祖傳的四合湯,劑量小一些,就是止疼藥,劑量大一些,就是麻醉劑,和當年華佗配製的麻沸散一樣,是婁家的不傳之秘。但是情況出乎我的意料,百試不爽的四合湯在嬌嬌身上好像不管用,她疼的不斷打顫,牙齒把嘴唇幾乎咬破了。
我感覺到,這樣肯定不行,必須得冒險,不管怎麽樣,也得把她肚子裡的東西給弄出來再說。“
嬌嬌,你忍一忍,很快就好,很快就好……”看著嬌嬌疼的幾乎要昏死過去,我挺心疼她,抓住她的手,鼓勵她把這次陣痛給忍過去。
“我疼……”嬌嬌那張清秀又略略水腫的臉龐, 因為疼痛而痙攣了,她使勁抓著我,兩條腿不受控制的亂蹬。“這就好了,快過去了,忍忍……”我咬了咬牙,除了要做外科手術,四合湯的劑量不能太大,可是看她疼的這樣,我於心不忍,想再給她服一劑,先把陣痛給熬過去。驟然間,嬌嬌死抓著我的手猛的松開了,面部的痙攣也瞬間停止,那雙充斥著惶恐的眼睛,奇跡般的安靜了下來。“嬌嬌,你?”我看到前後不到一秒鍾時間,足以把人疼昏過去的陣痛消失,覺得有點不對勁。“我……”嬌嬌的眼神和表情真的都安靜了下來,靜的和一汪讓人感覺心悸的死水,她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望著我,慢慢說:“我給你看樣東西……”我頓時驚呆了,一種難以形容的震驚,疑惑,恐懼,急速在心頭蔓延著,我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還是什麽原因,我清清楚楚的聽到,嬌嬌的嗓音,突然就變的和嫂子一樣。
此時此刻,如果我閉上眼睛,很可能會誤認為是嫂子在眼前說話!“我給你看樣東西……”嬌嬌鎮定的好像把什麽事情都忘記了,她一邊望著我,一邊慢慢張開了嘴。她張開嘴巴的幅度越來越大,我的腦子瞬間就凌亂了,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一個人的嘴巴能張多大?我從來沒有認真的考慮過,但是此時此刻,嬌嬌的嘴巴,已經開合到了非常誇張的地步,那種幅度,如同一條要進食的蛇。當她的嘴巴開合到極限的同時,我清楚的看到,她小腹裡,有什麽東西在慢慢的順著朝上湧動。她肚子裡的東西,要出來了!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