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堂屋門縫所看到的情景,讓我感覺很震驚。銅盆裡的“猴子”只有一尺來長,血淋淋黏糊糊,別說用手去捏了,看一眼都惡心的不行。可奶奶真下得去手,把“猴子”的脖子捏的很緊,生怕它跑了似的。
“說……”奶奶的語氣更重了,手裡可能也隨即加了勁兒。“猴子”本來已經奄奄一息,被奶奶這麽一掐,頓時喘不過來氣,兩條腿無力的顫動了幾下。
說實話,眼前的這一幕,讓我突然覺得奶奶有點點陌生,在我的印象裡,她很慈祥,脾氣很溫和。可是這時候,她聲色俱厲,看樣子,恨不得活活把“猴子”給掐死。大概也就是幾分鍾時間,嫂子生下來的這隻“猴子”,漸漸停止了抽搐,毛茸茸的腦袋軟塌塌的耷拉下來,眼珠子在眼眶裡定格了。
“猴子”死了,奶奶好像也愣愣的出神,過了片刻,隨手把“猴子”丟在銅盆裡,轉身到旁邊的桌上拿了燈油,半缸子燈油全都澆進去,慢慢用火點燃。銅盆裡的“猴子”的屍體連同血汙一起燒起來,很短時間裡,一股難聞的氣味就開始彌漫,堂屋裡嗆的呆不住
人,我怕奶奶發現我在外頭偷窺,心裡又惦記著嫂子,所以悄悄的溜回廚房,朝已經燒開的水裡加藥草。
估摸著一直等到“猴子”在銅盆裡燒成灰,奶奶才離開堂屋,端了一盆草藥水去給嫂子用。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嫂子還沒有醒,我實在是按耐不住心裡的疑惑,找奶奶去問。我想問問,今天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奶奶,她懷身孕的事兒,你不是今天剛知道的對不對?既然早就知道了,你為啥不管不問,非要到這時候才說?
”我問奶奶:“她生下來的,到底算是個啥東西?”“恆子,有的話,我說了就是犯忌諱,你在婁家長大的,不知道婁家的規矩?”奶奶看樣子很不願意沿著這個話題朝下講,擺了擺手。
我想問的話還沒問完,就被奶奶堵了回來,很無奈。“鬼醫”這一行的規矩,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條條框框,打個比方,奶奶給人瞧病,病人的病因,病情,治療手段這些,就算大伯二伯來了,奶奶也不會說,因為大伯二伯不是鬼醫。
也就是說,除非我是鬼醫,才有可能知道一些事情,除此以外,別無他法。這個規矩,奶奶不會違背,她不能說的事兒,我問了也白搭。奶奶頓了頓,神色恢復如初,就和小時候照看我那樣,摸摸我的頭,微微歎了口氣:“你爺不在了,我也上了歲數,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走不動路,以後,怕是不能再給人瞧病了。恆子,你是婁家的根兒,你爺在世的時候,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他不想叫婁家的手藝失傳,恆子,你……”現在的年代不同了,鬼醫這個本就隱秘而且罕見的職業,也漸漸被淘汰,我大伯二伯都是正規醫科院校畢業,在南方的醫院裡工作,本來,我哥跟著爺爺奶奶學醫,可他命不好,死的早。眼下聽奶奶的意思,是想讓我學“鬼醫”。說句心裡話,我對“鬼醫”這個職業,有些心理上的忌憚和畏懼,有時候,病人所患的病,稀奇古怪,別說治病,就算看一眼,都讓人心裡發毛,哪怕就看一眼,也得連做一個月噩夢。更要命的是,在出診之前,連“鬼醫”本人都不清楚,自己要診斷的病人,到底是不是“人”。舉個例子吧,我見過家裡保存的一張老照片,
那張照片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非常深刻,它已經不能用簡單的恐怖來形容,還有一些很難讓人理解的因素。
照片的拍攝年代大概是爺爺奶奶結婚十幾年的時候,從遙遠的廣西那邊,有人千裡迢迢跑到旗河來請爺爺去給人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