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走廊轉了一圈,看到保潔阿姨在忙,便沒有吱聲就回來了。
父親滿面愁容、滿心憤恨的躺在床上,聽了我的敘述之後念叨了一句“這辦點事兒真費勁”。
四床的女子轉了轉眼珠,若有所思又若無其事的樣子。
這時一床陪護的嬸子說:“我這床底下倒是有個空閑的,就是太高了,放在床底下用著不太方便。”
確實,費了很大勁兒才從她的床底下拽出來,想想還是對付用吧,都挺忙的。
我剛裝好地上的東西,四床的女子又提醒我去跟護士要個折疊床,晚上睡覺得用。
我回頭愣怔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謝過,便趕緊去了護士站,護士微笑著告訴我先別急,晚上統一給大家發。
我又一次無功而返!
因為辦理住院程序的繁瑣而心煩氣躁的父親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和大家聊了幾句,心情平靜了許多,他對我說:“你先研究點吃的。”
正事沒處理完我哪有心情吃飯,我說:“不急,我先去問問大夫什麽時候給你用藥。”
說完這句話我才回味,父親每次生病的時候都是如此的惦記我。
我去了醫生辦公室,一推開門便是琳琅滿目的錦旗,什麽“華佗在世”,什麽“妙手回春”等等的絕詞佳句掛的滿牆,我突然覺得這裡的醫生醫德一定高尚、醫術一定高明。莫大的電腦桌上擺著八台電腦,八把椅子排列兩邊,四名醫生在裡面一絲不苟的查閱著什麽。看他們如此專注,我覺得父親的病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他們在得知我的來意之後,其中一名醫生對我說:“你先別急,我們正在研究治療方案。”
我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時,那幾個美麗的白衣小天使已經被突如其來的人潮淹沒,一向寂靜的走廊突然變得熱鬧起來,原本寬敞的走廊突然變得很狹窄。七八十號人雜亂的腳步在這淨白明亮的瓷磚地上來回穿梭。他們的手裡吃的用的什麽都全,他們的臉上喜的憂的什麽都有。
我知道,這些人基本都是陪護的;我知道,一定是他們的外賣到了。
我湊到了取餐點,它就在護士站的旁邊,但是護士沒有時間給他們一一發放,方才一樓大廳那些瓜果梨桃,煙酒飯菜都被運了上來,在兩個雙層的推車上堆積如山,此刻已被眾人翻的雜亂不堪,不過還好沒有把飯菜弄翻。
一名長相俊美的小護士帶著四五百度的眼鏡坐在護士站裡一絲不苟的操弄著電腦,十根柔軟靈活的手指在鍵盤上劈裡啪啦的敲著,同是青春少女,她們卻沒有做美甲的權力。旁邊還有一個護士在捋什麽單子,但是沒有她好看。
我偽裝成一個紳士,禮貌的問:“你好!這個時間還能點外賣嗎?”
她沒有時間抬頭看我,並不是高冷,可能她不會盲打,她笑著說:“什麽時間都不能點外賣。”
我又不解的問:“那這些吃的都是哪兒來的呢?”
她依然笑著說:“這是院裡食堂的,你要點餐的話回病房,病房門後有二維碼。”
我回了病房,告訴父親耐心等等醫生,然後我掃了二維碼,邊掃邊看了看旁邊寫的幾行字,核心內容就是點餐必須在四點之前。
四床的女子可能一直在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吧,我剛把手機揣起來她便說:“要不跟我這對付一口吧,正好我點多了吃不完。”
我頓時一愣,不認不識的,怎麽可以隨便吃別人的東西呢,
我連忙謝絕道:“不了,謝謝你,我再想辦法。” 這會兒她已經打開她的外賣,把一盒米飯分成大小兩份,她把多的放在我這邊,隻用盒蓋留了一少部分自己吃,並在抽屜裡拿了一雙方便筷子遞給我。
我突然好緊張,我擺手說:“真的不用了,謝謝你。”
說話間我急匆匆的走出病房,返回護士站對護士說:“看來我今晚只能餓著了。”
護士是善良的,她看了看時間,又微笑著說:“哦,對啊!這個時間食堂已經點不了餐了,那你就點一次外賣吧,到了你告訴我,我下樓給你取,不過下不為例哦!”
萬分感激的我點頭哈腰的表示感謝,可到後來才知道,其實是可以點外賣的。
我又回返病房,這二十米的十二秒,我的心很亂,我在想:她把筷子遞給我的時候我只需要婉言拒絕就好了,為什麽會緊張到匆匆逃走呢?如果回去之後她還堅持給我,我是不是還要堅持不給她面子呢?
無論怎樣也無法逃避,我回到病房,慶幸的是她雖然沒把筷子收起來但也沒再遞給我。
我覺得我剛才的逃走可能會讓她很尷尬, 便說:“護士說給破例取一下,要不還真就得讓你破費了,再次感謝你。”
她微微一笑說:“那挺好,正常到這時間真不給取。”
我也只是微微一笑,我正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尷尬著,護士進來了,她過來給父親埋管輸液,很快又有一個護士帶著儀器來打氧、檢測血壓和心率,動作嫻熟,紊中有序。
她們還要給父親做青霉素試敏,父親告訴她不用試了,青霉素過敏。
父親平時抽煙酗酒不懂得保養身體,每次勸他都是一個態度,那就是“愛怎怎地,活一天樂呵一天,哪天死哪天算。”
真正生了病的時候卻嚇壞了,現在該上的設備都上來了,他安靜了許多。
我坐在父親的床頭看著儀器上的數據,聽著他們聊天。了解到一床的是患者趙叔和陪護趙嬸;二床的是周叔,外號老頑童,沒人陪護;四床的是患者余大爺和陪護他的女兒余小五。
余小五三十五歲,大我兩歲,我對她格外留意,不是因為她長的美,而是因為他們父女是我的老鄉。
父親愛說,聽到鄰床是同鄉,立刻來了精神,打開了話匣子。
經過他們的近一步交流,我才得知余小五是我們鎮上最出名的理發師的老婆,我又一次對她格外的留意,不是因為她長得美,而是我兒時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理發師,十五年前差點沒去找她老公學藝,而她也差點成為我的師娘。
雖然我們的相遇推遲了十五年,但我們的情感升級卻一步跨越了兩個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