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江長夜來治安司報到，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見田思若。

　　田思若的隊長辦公室，風格與別處截然不同。

　　一張寬敞大辦公桌外，剩下的就是戰刀，戰斧，還有一排特製金人樁。

　　田大隊長的辦公方式就是沒事練武，但凡能用拳頭解決問題的，就不會考慮其他。

　　作為三大司最不羈的一個，天天沒個長官的樣子，但也沒誰敢因此不把她當回事。

　　這女人不教訓人。

　　她通常直接揍！

　　這刻江長夜進來，就看到穿著一件黑色背心，露出鋼鐵臂膀的田思若正對著一根樁子揮拳呢。

　　特製的合金鋼柱被田思若打的全是凹坑。

　　江長夜敲敲房門:“隊長。”

　　砰！

　　田思若一拳砸落，鋼柱哢啦啦斷成兩截。

　　田思若撇嘴:“製造局的這些家夥是越來越偷工減料了。”

　　看了江長夜一眼，她大大咧咧玩自己位置上一坐，點上一支煙，吞雲吐霧著:“可以啊小子，竟然活著回來了。”

　　剛練完功就抽煙，對身體不好吧?

　　江長夜微笑:“獎勵。”

　　田思若不滿:“這麽單刀直入的?不打算說點別的?好歹聊聊感情啊。”

　　筆直的站在田思若身前，江長夜笑道:“談感情傷錢啊。我就是治安司的一個臨時工，學姐就不用跟我說那些看好我的話了。”

　　田思若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幾乎將江長夜整個籠罩，隨後砰的一下，化成一根中指對準江長夜。

　　暴風使徒就是牛逼啊！

　　會玩風，連帶著控制煙霧也是小意思。

　　田思若道:“所以你真不打算進治安司了?”

　　江長夜輕輕搖頭:“我在這裡就是個過客。”

　　當初他沒有時天使，沒有衛破曉，都已經放棄進入治安司的念頭，而今有了時天使和衛破曉的記憶，未來已向他展現出無限可能，就更沒這打算了。

　　無欲則剛，所以一開腔就是要獎勵。

　　田思若滋溜一口，直接把剛點上的煙抽到煙屁股位置。

　　將煙頭往煙灰缸裡掐去，道:“好吧！本來你這次的任務是探查異化特性，標準獎勵是五百功勳，三倍發放是一千五。隊長期間，你以身作則，掩護其他成員撤退，額外嘉獎一千五百。另外你解除了異化源頭，這個獎勵三千，但不能給你三倍了。”

　　功勳算是序次元的一種特殊貨幣，僅適用於大千系統，通常就是用來兌換強化秘術，道具，裝備的。

　　當然各大次元自己也能生產，但是來自大千系統的獎勵，基本都是來自眾生樂土，屬於最高品質。

　　正因此功勳也是整個次元最硬通的貨幣。

　　淨土貨幣兌換功勳差不多是三百比一。

　　六千功勳就是一百八十萬，在這個平均工資八千的世界，省著點兒都夠二十年花費了。當然，這裡的花銷上限也高，畢竟強化無極限嘛。

　　江長夜對此並不滿意:“才三千?按照大千系統的規則，解除異化源頭，獎勵的最低標準就是一萬！”

　　田思若回答:“這是區域法則，目前看來，除了一個臨時同化的夢魘沒有其他危險。你知道的，生物性風險屬於最低級別的風險。”

　　江長夜臉色越發難看:“這不是理由！什麽事都有標準，區域法則源頭的最低標準就是一萬，如果是世界級的，那得是十萬功勳起，級別高了百萬功勳都有。

當初我們說好的三倍獎勵，也沒說不包括解除法則源頭的獎勵。這樣吧，探查異化特性和掩護成員撤退這三千功勳，我可以不要。但是區域源頭淨化，就是一萬，按三倍算，就得是三萬！我只要這三萬，這是我合理合法的需求！”　　田思若輕輕搖頭:“長夜，功勳不是我給的，要是我能做主，我不會賴你這個帳，但這是上面決定的。”

　　“我知道。反正也不是他們的錢，沒必要克扣的。不管怎麽說，我是為楓葉城的夢界區解除了一次危機，你們不能隨意貶低我的功勞！你們聽回來的人說過那裡面有什麽怪物了！他們可以同化意識！”

　　“但有時間限制，不是嗎?”

　　狗屁！

　　沒有我解決問題，哪來的時間限制?

　　江長夜的謊言束縛了他自己，成為上面賴帳的理由。

　　他知道這不是田思若的意思，但現在除了田思若，他沒人可以抱怨。

　　憤怒的看田思若，他說:“學姐，我知道你的為人。你覺得這是合理的?”

　　田思若難得的語氣溫柔，她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裡，真的就是可以橫著走的?”

　　江長夜沒有說話。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確實如此。

　　田思若往椅子上一靠，怔怔的看著天花板:“徐師死了。”

　　江長夜沒明白:“什麽?誰?”

　　田思若輕輕歎息，彪悍女的眼神中難得的現出一絲悵然:“徐正良，我的貴人，也是我畢業後的恩師。因為有他，才有了今天的我。前些日子，他犧牲了……死在戰場上……”

　　江長夜沒說話。

　　田思若道:“傳言沒有錯，我的確拿刀砍過周銳的腦袋，但傳言不會告訴你，那時候周銳還不是司長，那時候徐師身體健康，剛立下大功，更不會告訴你，這事其實給我也帶來很大的麻煩，是徐師保住了我……傳言只會告訴你最輝煌的表面，不會告訴你背後的那些齷齪。它創造神話，但不會告訴你神話是在什麽基礎上誕生的……傳言永遠隻給出最光鮮的一面，並將其誇大。”

　　田思若說這話時，語氣舒緩，帶著絲絲的凝重。

　　看著她的眼睛，江長夜能夠感受到一種格外的悲涼。

　　那不是因為靠山的倒塌，而是一位多年照顧自己的恩師的離去，是一位親人的離開。

　　讓田思若的精神都受到了巨大衝擊。

　　但她依然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仿佛什麽都不在心上。

　　告訴江長夜，看似辯解，其實卻是一種變相的發泄，以這種方式，抒發內心的悲痛。

　　她緩緩道:“是，上面克扣了，本該給你三萬功勳，但三倍這事沒有上報，所以實際只有一萬三千，就這，上面還只打算給你六千，還有七千，會被上面的人分掉，但我沒拿。現在你知道了?怎麽樣?你不是不打算加入治安司嗎?你不是很有魄力嗎?有沒有種現在就去治安司司長辦公室，按住周銳的腦袋，讓他把吞掉的功勳吐出來?又或者你不服氣跑去上訴?”

　　江長夜沒說話。

　　田思若猛然抓住江長夜的頸子:“別說我現在沒能力幫你，就算有，老娘又憑什麽幫你?就憑你喊我一聲學姐?”

　　以田思若的性子，願意給江長夜解釋，已經是很看得起他了，更多的時候，她根本就不屑解釋。

　　江長夜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他認真的看著田思若。

　　那一瞬間，他想通了很多事。

　　是啊！

　　這就是現實！

　　當領導的，哪有不黑心的?

　　或者說，不黑心你有資格當領導?

　　繼承了衛破曉的記憶，江長夜已不再是之前那個凡事想當然的小夥子了。

　　他知道即便是在這個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許多事依然不是擁有力量就可以解決的……權力依然有著重要的意義。

　　這裡是個有秩序的世界！

　　有秩序，就有規則，就得按規則辦！

　　慶幸的是，自己至少醒悟了，哪怕只是一部分。

　　他點點頭:“您說的對，隊長。既然這樣，那就六千！”

　　看到江長夜的態度，田思若到有些驚訝:“你到是認慫得很快啊?”

　　江長夜齜出滿嘴牙花子:“誰還沒個吃屎的時候?別嚼就行。”

　　田思若被他這話弄的懵逼。

　　啥玩意兒?說話這麽混不吝的嗎?

　　江長夜已向後退了幾步，揮揮手:“再見。”

　　說著他轉身大步走出辦公室。

　　後面田思若道:“記得去開個星門帳戶，功勳會在半個月內發下。”

　　江長夜回頭看看她:“還要半個月?”

　　“總得走個流程。”

　　江長夜樂了:“都到這步了還特麽能有流程！”

　　走出田思若的辦公室，江長夜唏噓著步離長廊。

　　沒心情去鑒證科，乾脆走出治安司大樓。

　　來到球場邊坐下，江長夜怔怔的望著球場。

　　他自語著:“我是不是有些懦弱?被人黑了，就這麽認了?要是你的話，估計上來就發飆了吧?”

　　時崎狂三沒有回應。

　　這讓江長夜有些遺憾，低語著:“要是以前，我多半也不會忍。但現在，我知道該忍的時候得忍。是你給了我機會，我會好好把握的……”

　　他就這麽低語著，目光深邃，似是在思考接下來該做怎麽做。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道靚麗的身影出現。

　　是時未影。

　　依然一身審判司製服，馬尾辮在腦後搖晃，黑色的大眼睛格外閃亮動人。

　　見到江長夜，她欣喜大喊:“長夜！”

　　江長夜回給她一個溫柔笑意。

　　今日春光正好，陽光下，時未影翩然跑來。

　　她來到江長夜的身前，抓住他的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昨天晚上才得的消息，本來想聯系你，結果臨時有任務不能打電話……”

　　江長夜能夠感受到這話背後的歉疚與自責，以及綿綿情意。

　　若在以往，他或許會溫柔的說“不好意思讓你擔驚受怕了”，但在經歷了時崎狂三之後，心態不同。

　　望著那雙明亮動人的眼睛，他淡淡道:“清除者的同化時間有限，我也是運氣。”

　　看著他不冷不淡的態度，時未影有些失望。

　　悄然松開江長夜的手，她說:“你是在抱怨我嗎?你救了我，而我卻沒有去救你。”

　　這聲音帶了些許的委屈與無奈。

　　江長夜笑了:“別說傻話，這本來就是我當時下的命令，沒有意義留下來和贏不了的對手死鬥。喏，別怪我醜話說前頭，如果將來你遇到這種情況，我該放棄的時候也會放棄的。”

　　這話讓時未影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

　　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他，低聲道:“所以，你還是願意和我一起去冒險的?”

　　“當然，不過得看什麽情況。”江長夜伸了個懶腰:“你要是實力跟不上，我可是不會要的。”

　　時未影開心的掩嘴:“聽你這口氣，應該是在那邊有些收獲?”

　　“風險與機遇並存嘛。我得到了異化特性，意識堅韌，意識屬性也隨之強化了，還提升了一點幻想感悟。”江長夜不可能說出時天使的事，但要說完全沒有收獲也不合適。

　　便如冰山浮於海，露出八分之一，也就夠了。

　　時未影開心的笑了:“真好！”

　　她很自然的在江長夜身邊坐下。

　　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直到審判司的鍾聲響起，時未影抱歉的跟江長夜說了一聲有事離開。

　　江長夜再次落寞一人坐在球場上。

　　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老托克打電話過來，江長夜終於準備回鑒證室。

　　卻看到不遠處一名瘦削年輕人正走過來。

　　是金書柏。

　　看到這小子，江長夜目光微凝。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收拾對方，體內一聲轟鳴，金色古鍾激蕩而起。

　　心底泛起時崎狂三的怒吼:“卑汙之人！”

　　“殺死他！”

　　“殺死他！”

　　“殺死他！”

　　憤怒的吼聲激蕩心間，時天使鍾盤飛速旋轉。

　　刷！

　　一道金色光影映入江長夜心底。

　　食時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