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午。

　　“你這麽厲害，有空也教我兩招唄。”我對陳默說。“你不需要。”陳默往嘴裡扒了幾口飯。

　　“怎麽不需要，你看那幾人給我打的。”說著，我掀開上衣露出身上的淤青。

　　“多挨幾次就好了。”他依舊冷漠地吃著飯。

　　“你真是，平常看你和其他人一起都生龍活虎的，怎一到我這就蔫兒了。”我生氣道。

　　“你有這個功夫，多想想自己的事吧。”他拿起筷子敲了敲我的碗。

　　“吃你的飯吧。”我撥開他的筷子。

　　吃完飯回到教室，同學們已經開始午休了，陳默趴在桌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我坐在位置上發呆，絲毫沒有睡意，回過頭掃視著在座的同學們，可能是學業的壓力，每個人的身上都散發出疲憊的氣息。不經意地抬頭，發現第一排空了一個位置，我環視一周，那裡應該是孟凡辰的座位，心想:“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座位上看書才對，會去哪呢?”。突然，我感覺到腸胃一陣翻雲覆雨，應該是剛剛午餐吃的香蕉起作用了，我急忙從孫小蓮的桌洞裡抽出一把紙，拔腿就跑。

　　來到廁所門口，我拽門就進，剛走了兩步，緊接著就被一團濃濃的煙霧嗆了出來。我站在原地乾咳幾聲，勉強睜開眼睛，廁所裡好像站滿了人，顧不了那麽多了，我用手裡的紙捂住口鼻，左手捂著屁股，往裡走了幾步，很快找到一處沒人的隔間，我上去後順勢褪下了褲子。這一刻，一股熾熱的暖流從我的體內迸發而出，猶如那滔滔江水傾瀉而下，我盡情地釋放著這股能量，臉頰浮現出如釋重負笑容。

　　繃緊的神經得到了放松，無聊得我好奇地看著旁邊站著的一群人，心裡暗想:“這大中午的不睡覺，跑廁所來抽煙是什麽操作。”廁所裡的光線不好，安裝的聲控燈只有到傍晚天黑了才通電，目前只有幾束從百葉窗透進來的日光，勉強起到照明作用。我能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卻看不清他們的臉，他們似乎在一起商討著什麽事，但是聲音很小，聽不清楚。我蹲著向前慢慢地挪了幾步，身體貼緊牆壁，把頭藏隔板後面，警惕地豎起耳朵，想要聽聽他們說的什麽。

　　學生甲:“大哥，今天早上收保護費的時候我讓給人打了。”

　　學生乙:“你沒提我的名字嗎?”

　　學生甲:“提了，說完您的名字後他們打得更狠了，還說要是遇見了您，連您一塊打。”

　　學生乙:“豈有此理，居然這麽囂張，他們是沒聽過我吳狄的名號嗎?”

　　學生丙:“老大，不能光聽這小子的一面之詞，畢竟是件小事，如果就此事大動肝火，學校那邊咱們也不好交代。”

　　吳狄:“小事?面子的事沒有小事！給學校交代什麽?校長見了我爸都得點頭哈腰，我還用怕不好交代嗎?”

　　學生丙:“可是畢竟之前因為鬧事被留了一級，要是再出事，可能會被學校開除。”

　　吳狄:“開除?借他個膽也不敢開除我，留級就是給校長那老頭兒個台階下，你以為我還真把他當回事兒了嗎?告訴你，今天這件事我管定了。”，學生丙聽完便不再吱聲。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這是從我爸抽屜裡拿來的利群，特意帶來孝敬您的。”學生甲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遞了過去。

　　“王浩啊，這群人裡就數你最機靈會辦事兒了，但是嘛，這個煙勁兒太大我抽不慣，正好前幾天有人給爸送禮，

我就順道嘗了一顆我爸的中華，咦，你還別說，這貴的煙抽著就是舒坦。”吳狄在手裡把玩著這包煙。　　“明白，明白，大哥，放心，下次一定，一定。”王浩心領神會。

　　“就說你機靈嘛，一點就透。打你的人知道叫什麽嗎?”吳狄說。

　　“不知道，但是我記得他們倆的長相，而且穿得也是咱們學校的校服。”王浩說。

　　“兩個人就把你們四個給揍了?”吳狄問他。

　　“嚴格來說是一個，那孩子應該練過。”王浩說。

　　“回來放學在學校門口等著，我親自會會他。還有，以後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就別提我了，太掉價了。”吳狄嫌棄地說。

　　“老大威武！”王浩奉承著他。

　　“老大威武！老大牛逼！”一時間，整個廁所的人都在大喊著跟著獻媚。

　　他們的對話被我一字不漏全聽見了，應該是蹲得時間太長腿麻了，我連站起來的跑得力氣都沒有，此時的我，只能正躲在隔板後面瑟瑟發抖。現在的處境十分尷尬，他們不走我也不敢起身，生怕被認出來。就這樣僵持了有十分鍾，忽然從廁所門外跑來一名“小弟”，嘴裡大喊著:“主任來了！”，廁所裡的人這才開始漸漸散去。

　　我長舒了一口氣，準備用紙去擦屁股，卻發現都快要晾幹了，我提上褲子，扶著牆緩緩地站起身來，剛邁出右腳，就差點摔在地上。不能著急，我用手捏了會兒自己的大腿，稍微有些知覺了，再次試探性地伸出右腳，這次終於平穩地落在了地上，我緊跟著連續走出幾步，這熟悉的感覺回來了。我走到水池跟前洗了把臉，確保自己保持清醒，隨後離開了廁所。

　　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學們都睡著了，我躡手躡腳地來到陳默座位旁，搖了幾下他的身子，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

　　“你幹嘛啊。”陳默的言語中充滿了起床氣。

　　“你出來一下，有事給你說。”我趴在他耳邊小聲嘀咕著。

　　“起開，啥事不能在這說啊。”他用手撥開我。

　　“都說了出來再講。”說完，我拖著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拽出來了教室。

　　天台上，“快說吧，啥事，說完我回去睡覺。”陳默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你還記得早上那幾個混混兒嗎?”我說。

　　“知道啊，好像叫什麽王浩，是吧。”他回答道。

　　“對，就是他，剛剛我上廁所的時候見到他了。”我緊張地說。

　　“見到就見到唄，大驚小怪的。”他擺了擺手想要回去。

　　“見到他沒事，你猜我還看見誰了。”我趕緊拉住他。

　　“誰啊?”陳默依舊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吳狄。”我講得很慢，確保自己沒有說錯。

　　“他?”陳默的眼神猛地一怔，瞬間困意全無。

　　“怎麽樣?這個消息勁爆嗎?”我激動地說。

　　“勁爆個頭啊！然後呢?”他連忙追問道。

　　“然後就是王浩把早上和咱倆發生的事情一頓添油加醋告訴了吳狄，現在吳狄很生氣，說要放學堵我們。”我把剛剛在廁所的事情簡要地告訴了陳默。

　　“嗯…”陳默這次是真的沉默了。

　　“那咱們怎麽辦?”我見他不說話，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陳默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你是有辦法嘍。”我問他。

　　“沒有。”他歎了口氣。

　　“沒有你還整這些虛頭巴腦的話幹啥呀。”我忍不住吐槽。

　　“喂！哪個班的，大呼小叫什麽，影響別人午休，趕緊回去睡覺。”一位禿頭的中年男人循著我的聲音找來。

　　“對不起，老師，我們這就回去。”我倆一起往回走。陳默走在前面，我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回到了教室。

　　2

　　周五的放學，是每個學生的盼望，它預示著即將來臨的周末，也代表著忙碌了一周的匆匆學子們可以得到身心上的放松，但今天這個日子對於我們倆來說，卻是一場殘酷的較量。

　　時間臨近，同學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如釋重負的笑容，而我和陳默兩人卻高興不起來。下課鈴響，學生們一個個拎著早已收拾好的書包向外奔去，生怕會有老師過來拖堂。我和陳默本來也想混著人群跑出去，但一想還是算了，畢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件事終歸要有個了結。

　　我們倆背起書包，不慌不忙地來到了樓下，臨近校門，我們先是試探性地隔著校門向外望了望，畢竟在學校裡他們不敢翻起太大的風浪。我們衝門口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疑似吳狄率領的團體，心裡松了口氣，走出大門，按著早晨來時的路線原路返回。

　　“你說他們會不會在哪個地方埋伏我們。”我問陳默。

　　“別胡思亂想了，該來的總會來的。”陳默低語。

　　沒一會兒，我們再次走到了早上出事的巷口前。這條路走的人不多，而且寬度不夠會車，所以過往的行人和車輛很少會選擇這條路，因此也就沒有設置路燈。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很早，此時這條巷口內黑漆漆的，呈現出一種莫名的陰森。突然從巷子裡走出兩門身穿校服的學生，他們兩人示意我們進去，陳默心領神會，帶著我走進這條黑暗的深淵。

　　深入巷中，我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周圍的環境，眼前站著三個人，領頭的應該就是吳狄，目測身高有一米七往上，身上的校服明顯比普通學生大了一圈，健碩的體魄透出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站在他左邊的就是王浩，右邊那個梳著個小背頭，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樣子文質彬彬的，應該也不是個善茬兒。加上帶我們進來的兩人，一共五個人，看樣子今天是跑不掉了。

　　“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動手打人的是我，有什麽事直接說吧。”陳默用身子擋在了我的前面。我看著他偉岸的背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小子，想一個人扛啊，還蠻有種的嘛。”吳狄從嘴角擠出一絲冷笑。

　　“還以為你們能來多少人呢，就這啊?”陳默嘲諷道。

　　“這幾人對付你們兩個足夠了。”吳狄開始躍躍欲試，“哦，對了，咱倆一對一，免得挨完揍以後你們出去說我欺負人。”

　　“好。”陳默把書包遞給我，開始熱身，活動著全身上下每一處關節。

　　“你行嗎?”我小聲地問陳默。

　　“不知道。”陳默說。

　　“那你剛才還嘲諷人家。”我一臉驚恐。

　　“氣勢不能輸。”陳默的臉上依舊很冷靜。

　　“來吧！”陳默一聲怒吼，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

　　陳默的意圖達到了，他想趁著這個空隙搶佔先機，然而吳狄卻早已做好了準備。陳默衝上前，一個墊步側踢踹向吳狄的腹部，吳狄不慌不忙微微一個側身，讓這充滿力量地一腳撲了空。吳狄順勢抱住陳默的小腿，兩臂一用力，把陳默丟出去兩三米。

　　這一下應該摔得不輕，他吃力地爬起身來，剛剛的重擊已經使他的雙手血肉模糊，鮮紅的血液順著指尖落在地上。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右手向吳狄豎起中指。吳狄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嘴裡罵了一句聽不懂的髒話，張開雙手向陳默撲來。

　　吳狄的力量不俗，而且速度也很快，眨眼間就到了陳默跟前，雙臂已一用力，將陳默攔腰抱起。陳默的目的達到了，他忍著被吳狄勒住的疼痛，不慌不忙地舉起雙手，霎時間，兩臂齊發，擊向吳狄的兩隻耳朵。等吳狄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陳默的雙手重重地拍在吳狄的雙耳上，只聽“啊”的一聲，吳狄勒緊的雙手快速收回，使勁捂著自己的耳朵跪倒在地上。

　　陳默使的這招雙峰貫耳打得吳狄是措手不及，但是陳默並沒有就此停手，因為他深知這個大塊頭不會這麽簡單就被打倒。他緊接著朝吳狄的面門踢去，又是一聲慘叫，吳狄的鼻子開始往地上滴血。

　　“就這樣嗎?”陳默整理著身上的衣服看著吳狄。

　　“小子，別太自以為是了！”吳狄暴起，雙手突然抓住陳默的雙腿，使勁向後一拽，陳默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吳狄一鼓作氣，順勢騎在到陳默的身上，緊接著朝陳默的腦袋就是一頓爆錘。

　　吳狄接連數拳都重重地砸在陳默的臉上， 眼看陳默已經毫無招架之力了，我頓時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去阻止，卻被王浩擋住了去路。

　　“小子，咱倆的帳也該算算了。”王浩囂張地說。

　　就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從巷子的南口傳來了幾聲急促的警笛聲，我們在場的幾人瞬間都愣在原地。

　　“臭小子，你還敢報警?”吳狄拽著陳默的衣領問道，陳默不語。

　　“大哥，先撤吧，好漢不吃眼前虧。”那位長相斯文的“小弟”跑過來拉住吳狄。

　　“呸，小子你等著，咱倆沒完！”吳狄站起身來朝陳默的臉上啐了一口。這幫人不約而同地朝巷子的另一個出口跑去，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見吳狄一行人走遠了，我趕忙跑到陳默跟前，把他扶了起來，此時他的臉已經腫得無法辨認，口中的鮮血夾雜著唾液止不住地從嘴角流出。我使勁拽著陳默的胳膊，想讓他站起來，但是卻發現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我正欲大喊救命，卻忽然聽到從黑暗中傳來了的聲音。

　　“你們沒事吧?”這是一位女生的聲音。

　　“誰啊?”我一時間不知該怎樣回答。

　　此時，一束微光從巷子的南邊照來。那束光越來越近，走到跟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要我幫你們叫救護車嗎?”孫小蓮看到了陳默的慘狀。

　　“不…用…”陳默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嘴裡擠出這兩個字。

　　“別聽他的，你打吧。”我對孫小蓮說。

　　“好的。”孫小蓮迅速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