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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煙無邊》第5章
  到了傍晚,閑得無聊,肖遠春一人去沙季河游泳。已是初秋,水已經有些涼了,剛下水時全身泛起雞皮疙瘩,遊了會兒身子開始熱起來。水很乾淨,時不時能看到有魚在身邊遊過,他越遊越歡,興致正高時,見岸上有人叫他,是艾玲玲。

  “肖醫生,快上來,水太急,有危險。”

  他向她揮揮手,“沒事的,水下可好了。”

  “不行的,有危險。”

  肖遠春正從對岸往這邊遊,很快遊到她的面前。

  “要不你與我一起遊。”

  “上來。”

  “玲玲,你不要擔心,我的水性好著呢。”

  他很想在這個漂亮的女孩面前表演一番。於是遊到岸邊又折返身子向對岸遊去,再次往回遊時,一堆水草順水悄然而至,當他快要抵達岸邊時,正與這堆水草相遇,那水草密密地連成一片,迅速將整個河岸堵得嚴嚴實實。

  肖遠春大驚,一把撲上去抱住水草。

  “不能抓水草。”

  艾玲玲知道,這些水草在水裡反覆糾纏,它們就是一團亂麻,很容易被它們纏住手腳,雖然人離岸邊不遠,一旦被水草糾纏,就算是被水鬼拖住了。

  這些水草聚到一起,仿佛成了怪物,是水裡的鬼,乾那奪人性命的營生,死盤硬纏,讓你動彈不得。

  艾玲玲跳入水中,沒入水草,深潛到水底,非常謹慎地劃動手腳。對付這些水草,她是有經驗的。水底的艾玲玲身子團成一條光滑的魚,靠著身體的蠕動扭擺驅動,魚兒一樣遊到肖遠春身邊,肖遠春驚嚇之下早已亂了手腳,加上剛才的盡興表演,現在已經疲憊不堪,正在要死要活之際,身子被玲玲手托住,奮力向對岸遊去。

  肖遠春感到自己像被拖死豬一樣拖著,而水中的玲玲身子輕捷矯健,扭擺的身姿盡顯優美的線條。

  艾玲玲第一次這樣抓住一個男人的身體,能夠觸摸到他的肌肉骨骼,來自男人身體裡的力量。那力量一如河流裡的力量,平靜之下滔滔滾滾,擁有奔湧的力量和吞沒的聲音,此時人與水相融,與河流長到一起,擁有河的風情。

  過去,曾呆呆地站在河邊看這河水,看不懂,原來小女孩是看不懂沙季河的,今日真的懂了。

  人的長大就是要像河這樣翻湧,讓所有的力量都擁有自由的呼吸和釋放。

  今晚,是自己真正的長大,洶湧如春,並作任性地釋放。

  這個讀書的人,他讀懂這一切嗎?

  她在夜幕中看一眼肖遠春,那麽好看,就這樣抱擁著遊下去多好,這樣遊著遊著,一直遊到天邊去多好。

  那次遠遠看著他給丹丹縫合傷口,真想縫合的是自己的額頭,那針那線分明是從他的身體裡來,讓它們縫到你的身上來,於是你就與他長到一起。

  男人和女人是那樣容易長到一起麽?

  她睡至半夜,夢中就有了敲門聲,是他敲我的門麽?抑或是我敲他的門。

  要等他來敲我的門,他為什麽不來,他人要走進來,我就撲上去,緊緊抱住他,讓他也緊緊抱著我,哪怕是在夢中也行。

  她差一點就要給他發短信表白,可她就想讓他來追。

  等他表白,然後,就假裝說自己暫時不想考慮個人問題,然後就隔三差五換個頭型,換件衣裳,在他面前現個身,讓他欲罷不能,然後,就在玉米地裡等著他,等他上來親吻,還從來沒有男孩子向她做過這種事,一想起來就面紅耳赤,

心撲撲跳。一個女孩受著男人的追該是多麽地幸福。  這就是情竇初開麽?工作的時候,神不守舍起來,那些數目字眉目含情地看她,真的帳目裡面的數目字都是通人性的,它知道你想入非非了,知道你心不在焉了,就故意與你開玩笑,故意出錯給你看,第一次做出的報表不平。

  真該死,這報表怎麽能不平呢?

  她的目光不時掃向距離不遠的醫務室,總想找個理由過去看一看,只要眼前晃過那道影子,她就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計,讓眼睛尾隨著他去。

  下班後,她七繞八繞就又繞到他的醫務室,那裡的藥水味那樣好聞,簡直是香噴噴的,她的魂已經附到了他的身上,她這才明白,人肯定是有魂的,只是在這魂離開你,去別一個人身上時,你才能感覺得到這魂魄的形狀和重量。

  那魂魄像燕子,像水鳥,像高揚在風中的蘆葦花,像一首歌,像在晨光中閃爍的白星星。

  遊著遊著。。

  那回在趙娜門前,他說還沒見過女人,聽得她心撲撲跳。真的,就想找個地方脫給他看,想告訴他,這些都是他的,還有那魂兒,此時它在空中飛翔,也是他的,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河流最接近於床,接近於被子,在水中就像躺在床上被窩裡,被掩蓋著,裡面有溫度,水很涼,但身體是熱的,很燙的感覺,這熱是他給的。河流搖晃著,合著你的心跳,合著你想要的節奏,你在上面幹什麽都行。

  “遠春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你的腿不抽筋吧?”

  “不抽筋。”

  “你不冷吧?”

  “我不冷。”

  男女在床上就這樣講話的麽?不是的,男女在床上有更多好聽的話要講,可他的話講出來不好聽,可她還想同他講下去。

  多麽想河岸無邊無際,他們可以相擁著永遠地這麽遊下去,可是慢慢就要靠岸了,她真的不想上岸,可沒有借口,還是與他一起遊到岸邊。

  上了岸的肖遠春癱坐在地,喘著粗氣。

  “遠春哥,你說,河裡有那麽多的魚,它們也在一起做夫妻嗎?”

  “大概是吧。”

  “它們會像我們人這樣,寫情書、手拉手地去看電影,一個枕頭上睡覺嗎?”

  “啊,也會吧。”

  “經常看到兩條魚一起遊過來,它們在水裡搖頭擺尾,動作都是一樣的,它們也會有心靈感應麽?”

  “是的,會有的,萬物有靈,有時看著它們親密的樣子,我們為大自然驕傲。”

  “那是魚親密的樣子好看,還是人親密的樣子更好看。”

  “都好看,無論是貓是狗,只要它們親密,一樣的好看。”

  “在田間,我看到兩棵草在一起親密,它們的樣子就是手挽著手,頭倚著頭,那手本來是綿弱無力的,可一旦挽到一起,就像我們在水中那樣相互依靠在一起,死死不肯分開。”

  “嗯。”

  “真安靜,要不是你在身邊,真有些怕。”她又轉過頭去看著在夜幕裡寂靜的村莊。

  “貓貓狗狗都喜歡睡覺,它們活得安逸,所以村莊就靜了。”艾玲玲的聲音裡有些淡淡的哀怨。

  “人也一樣,魚角村很容易睡去,睡得毫無氣息。”

  “要是沒有這些瘋傻病人,咱們魚角村是幸福的。”

  “那些瘋子傻子充滿了活力,輕易就將別人的好夢喚醒。”

  “遠春哥,有辦法嗎?真的就沒辦法嗎?”

  “很難,我在讀書,讀許多的書,過去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知識,我想拿出辦法來,但這真的很難。”

  “那你就起個頭,我們聽你的。”

  “玲玲,來到社會上才知道,這世上的路有時真的很難很難,其實對這些病人是很感興趣的,但精神病問題像個深深的洞穴,越朝裡走,越讓你心驚膽顫,怕不是你有一腔熱情就能完成的。玲玲,你也是個做事的人,你的身上熱情似火,可你也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你不懂這裡面的章法門道。

  “魚角村祖祖輩輩沒人知道,沒人認真想過籌劃過這件事,可你一定認真想過這件事,你只要有好主意,大家一定會聽你的。”

  “這不是一個人能做的事情,要整個村民都能聚攏過來,形成一股力量,向上托舉的力量,這河流能將我們托舉起來,是它擁有足夠的力量。”

  “遠春哥,你一定要為我們拿個主意,否則就真的要讓這些人一代代傳下去,魚角村永無翻身之日了。”

  “玲玲,我們一起努力吧。”

  怎麽說著說著就說到那些瘋子傻子了,這都扯到哪裡了,啊呀走題了。

  “哎呀,我的腿。”艾玲玲蹲下身子。

  “腿好像抽筋了。”

  肖遠春忙蹲下來給她搓揉。

  天有些暗,他的手揉捏著她的腿部,在觸摸她的身體時,他的手突然僵在那裡。

  “幫我揉揉。”

  夜幕中,從她的呼吸裡你能感到某種暗示,那濕漉漉的身體頓時讓他的眼前出現趙娜白花花的肉體,女人,他頓覺自己喘著粗氣。

  他動作過於的拘謹顯然令對方不快。

  肖遠春明白一切,剛才水下,他體驗到另一個艾玲玲,身姿矯健,女人的凹凸處那樣充滿誘惑,要不是處於被救狀態,他真的就要,就要……然而現在,他就要,就要……他的腦子亂作一團,可他的意識被一根繩索緊緊地捆綁著,讓他手腳僵硬。否則,今晚他的手無需暗示和邀請,會像賊一樣由下而上溜向她的隱秘處。

  肖遠春抬頭時,天已暗黑,但看那雙眼睛閃閃發亮,趕忙將頭低下。

  “好點了嗎?”

  艾玲玲沒有回答,冷冷地說:“遠春哥,你扶我回去吧。”

  艾玲玲一臉黯然。

  “遠春哥,你不喜歡我。”

  “不,玲玲,你是個好姑娘。可我,才來不久,暫時還不想考慮個人問題。”

  “可我,喜歡你。”

  “玲玲,你並不了解我。”

  “你在丹丹額頭上的那三針兩線,好像縫到我的心上,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認真注意過一個男人,可那次讓我心頭一顫,感到我想要的男人就是這樣的。”

  “那只是我的工作,可能你放大了我的一切,你在我的身上建立了一種虛幻和想像。”

  他知道這女孩愛他,並大膽向他表白,可他卻不能接受,因為他的心在另一個女孩身上,這兩個女孩差距太大。

  玲玲肯定是個好女孩,娶了這樣的妻子是會幸福一生的。可感情這東西,它纏綿著也動蕩著,洶湧著過來,其情狀比甚於這條粗蛇大腰的河流,找一個與自己並肩游泳的人,用一輩子去遊那無邊無際的河,水中的攙扶,水中的依戀,她在身邊,你可以在洶湧的水中放心地睡去。

  唉,你這樣拒絕她,這個女孩的內心會有多受傷。

  “玲玲,我是個無用的男人,我的同學都進了大城市、大醫院,住高樓,開豪車。我不知道倒了怎樣的霉運,來到這裡,不瞞你說,無論你們對我多好,我的內心都有一片失落和孤獨,我恨我自己,不能強大起來,我不敢要愛情,玲玲,你是個好女孩,前面一定有個好男人在等你,你會幸福的。

  “我知道,你心裡裝的誰,那個樣子像淑女的老師,那是個精神病,你不能要她,她也會瘋掉的。你已經見過瘋女人生孩子了,她也會那樣給你生孩子,大瘋子生個小瘋子。”

  “玲玲。”他喝住她,這簡直是一種極其惡毒的詛咒。

  “你不要不信,咱們魚角村,這名兒不是白叫的。魚角村姓愚,不瘋即傻。那個女人我看她不是一時半會了,我是擔心你陷進去。”

  “玲玲,可能在你眼裡, 我是個很高大的男人,挑明了與你說,我們這樣的,被發配到魚角村這樣的地方,是人家千挑萬選落下來的,一臉的落魄,一身的霉運。”

  “誰說的,給你講個故事,我爺爺講給我聽的,落魄成泥不用悲。說當年劉備落魄的時候,混吃混喝,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張飛那兒,張飛賣肉,每天都會有些零肉碎骨頭,回家就用小鍋燉了,剛有肉味飄香,劉備就笑呵呵地來了。‘張飛兄弟,你好啊。’那口裡叫的才叫熱乎,然後主動搬凳子就坐,把那張飛一個恨哪。張飛原本一個粗人,就心想,哪天我非弄死你。那天就把小鍋放到船上燉,果然一有肉香,劉備就樂呵呵地來了。“張飛兄弟,你好啊。”張飛將他迎上船,讓他在一張凳子上落坐,那凳子其實做了手腳。船底的板子被拿掉一塊,下面是與水相通的大窟窿,上面鋪上草席,草席上放一張凳子,只要一坐就會陷下去,上前再猛踹一腳,那劉備就會掉入水裡一命嗚呼了。劉備果然落坐,卻不見人陷下去,張飛心生奇怪,拿眼看時,只見草席下伸出四隻龍爪托著劉備穩穩坐在那裡,張飛見時慌地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玲玲,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若坐上去,要是有四隻烏雞爪上來托我,我也心滿意足了。”

  “不,遠春哥,你若坐上去,我變牛變馬,伸手托你。”

  肖遠春幾乎要流下淚來。這句話幾乎要摧毀內心一切堅硬和模糊的東西。

  差一點就要撲過去吻她。

  可眼前晃過薑雪的身影,他還是叫停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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