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我長大後才不要子承父業，守著藥堂，天天聞那些中藥，我要學耀甫哥，當一名威武的戰鬥機飛行員，開飛機轟炸小日本！”

　　座中，一直安靜聽大人談天、默默啃著雞腳的小男孩突然石破天驚地冒出一句反駁他大娘的話。

　　“人小鬼大，你以為誰都能開戰鬥機?還轟炸小日本呢，就你能，乖乖吃你飯！”唐氏瞪了兒子一眼，一邊又給兒子碗裡添了一隻雞腿。

　　“娘，孟子曰，士貴立志，志不立則無成。朱子雲，為學須先立志。曹操也講過，丈夫志四海，萬裡望風塵。”小男孩機警地對答，一臉伶俐。

　　“景霖，好志向，有志氣！兄長，我們紀家將來要出一名虎將！”孟中嶽聞言大悅，開懷大笑。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兒志向遠大，從小心懷蒼生，為父欣慰，你要奮發學習，爭取早日成材！”

　　孟希齡見此子孺子可教，滿目欣慰，他轉向紀耀甫，詢問，“賢侄，你這十歲的小老弟難得壯志雄心，你今後好好帶帶他！待他高中畢業，也報考中央空軍軍官學校！”

　　“世伯，景霖小弟是一棵好苗子，用功努力，將來一定能實現宏願，為國殺敵立功！耀甫一定竭盡所能，幫助他成材！”

　　“哥哥，你執行過轟炸任務嗎?”男孩轉過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紀耀甫，一派天真地問。

　　“哥哥還沒參加過對敵空戰，但高級飛行訓練中，有多次戰鬥演習和轟炸機護航任務。”紀耀甫如實地答。

　　“哥哥，轟炸機護航是不是還要編成戰隊?你可以給我講講你飛行訓練的故事嗎?”

　　“哥哥，中央航空學校是不是在杭州?報考的人多不多?”

　　男孩目露渴望，連續提問，一臉崇拜地看向紀耀甫。

　　紀耀甫腦海中浮現那一批批年輕英武的航空烈士血戰長空的悲壯畫面……

　　 1932年中央航校成立，共培養500余名飛行員，絕大部分戰死沙場，成為軍校畢業生陣亡率最高的學校！

　　若非國仇家恨，滿腔熱血，誰會舍棄青春和寶貴生命，去殊死搏鬥?

　　南京航空烈士公墓，靜靜躺著的3306名烈士，其中有中國烈士800余名，他們的墓大部分為衣冠塚！

　　“我們的身體、飛機與炸彈，當與敵人兵艦陣地同歸於盡。”

　　杭州筧橋旁，中央航校刻於巨大石碑的校訓，全世界再沒有第二所學校，會以這樣的文字作為校訓！但這批天之驕子無怨無悔地將生命定格……

　　沈祟誨，航空三期學員與五期學員陳錫純，於1937年8月19日轟炸上海白龍港洋面的日本軍艦，飛機中途突發故障，機尾冒青煙，兩人放棄了跳傘逃生，堅持把日機開到了日艦上空，一頭撞向日艦，機載的500公斤炸藥，連同飛機一起在日艦上爆炸。

　　浙江籍吳複夏，航空首批學員，1937年駕機轟炸被日軍佔領的莧橋機場，在炸毀11架日機、炸死20余名日寇後，升空返航途中遭到日機群攔截，不幸身亡。

　　浙江黃岩人王天祥，航校十名教官之一，七七事變爆發後，駕機飛臨家鄉黃岩上空，給父母妻子投下訣別信，8月20日，他在為襲擊黃浦江上日艦的轟炸機護航的返航途中，擊落1架日機，22日，再次為轟炸機護航，遭遇大批日機群攔截，激戰中遇難。

　　林徽因的三弟林恆，清華畢業後報考了航較，是十期學員，1944年在成都上空與日軍交戰犧牲。

梁思成不敢告訴林徽因，獨自前往成都認領，後林徽因知道後寫了一首詩《哭三弟恆》。　　九期學員王光複擊落日機八架半，其中一架是與一名美國飛行員一起擊落，成為中國戰區飛行員擊落日機最高紀錄。

　　陳瑞鈿，出生美國俄勒岡州，在美國拿到了飛行執照，1931年歸國，1937年任航校教官，共擊落日機6架。

　　陳懷民，中央航校首批畢業生，1938年武漢“4.29空戰”中，在身受重傷、油箱著火的情況下，放棄跳傘求生，毅然駕機撞向從後面撲來的敵機，最終與敵機墜亡長江。

　　年僅22歲的陳懷民犧牲後，遭受打擊的母親哭瞎雙眼，未婚妻王璐璐跳江殉情…

　　“哥哥，你在想什麽?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噢！”孟景霖眼睛撲閃著，追著紀耀甫問。

　　紀耀甫拉回思緒，他抑製住雙目中滾燙的熱淚，硬是把它逼回眼眶，他啞聲道，“景霖，成為一名空軍，都要頑強的作戰意志，不怕犧牲，每一名學員都要血戰到底……”

　　“景霖不怕，我很勇敢，如果我成為空軍，我要開轟炸機把敵人的軍艦炸翻！”孟景霖一臉勇敢。

　　“希齡兄，虎父無犬子，景霖小小年紀，如此膽識，這是國之棟梁，我們的子孫都像景霖，民族有希望啊！”紀弗之大加讚賞。

　　“景霖，立了志就要刻苦學習，軍校生的門檻可不低！”孟景笙溫和地笑道。

　　“哥，我會向耀甫哥哥學習，成為一名出色的軍官！”

　　“哥哥，你給我講講你們飛行員的訓練方法吧！我想知道你們怎麽訓練出這麽厲害的飛行技術！”孟景霖窮追不舍。

　　紀耀甫深目一合，腦海中接入原主的記憶，他詳述道，“我們航校聘請了美國飛行教官，有10余人，他們培養訓練中國飛行教官。

　　我們首先是體能訓練，極為嚴格，對飛行員的要求十分高，必須達到體能訓練要求，完全從實戰出發，強化空戰意識，在鬥志上要完全壓倒倭寇！

　　這項訓練由體育教官擔任，訓練結束後轉入航校本部，進行飛行訓練，安排十分緊密，每日半天飛行，半天理論學習，還要到飛機機械廠實習。”

　　紀耀甫見眾人聽得有趣，繼續說道，“飛行訓練分為初級、中級、高級三等，每等級以飛行時間60小時為一級。初級是飛行中的基本訓練，中級是技術訓練，高級是戰鬥技術訓練，並分為轟炸、驅逐、偵察三組戰鬥技術訓練。”

　　“轟炸組使用的是道格拉斯型號轟炸機，驅逐組使用的是霍克型號飛機，偵察組使用的是可塞型號的飛機。我們的飛行學員在飛行訓練中淘汰率很高，每期學員都要淘汰三分之一。”

　　眾人聽得怎舌，他們只知道空軍飛行員招募條件極高，未曾想淘汰率竟達三分之一！

　　“我們在飛行訓練中，訓練方法完全采用美國的訓練和飛行技術標準，以每5至6人為一組，由中美飛行教官各負責一組，訓練一定時間後，由美國總教官進行考評，不合格者即被淘汰。所使用的飛機及器材也全部是美國的。”

　　“耀甫弟，聽你說這些航校飛行員訓練方法，我們真是開了眼界！聽聞你們驅逐機飛行員的入伍生不少是燕京、清華的學子，如此高的文化素質和愛國熱忱，我們的的空軍一定是支能征善戰的精銳！”孟景笙無比佩服道。

　　紀耀甫點點頭，侃侃道，“第一期飛行學員，是從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八期畢業生和全國高中生中遴選，全國應試者達兩千余人，經過體格及文化考試篩選後，及格者僅80人。

　　錄取後的學員先行入伍，進行為期一年的陸軍基本訓練，在杭州大營盤至松木場、跑馬場一帶進行一年野外體能鍛煉。”

　　“一、二學學員作為空軍人選，畢業時，原有學員100余人隻留下83人，現都分配於軍政部航空署下屬的七個航空隊。”紀耀甫繼續解釋道。

　　“中央航校注重軍人軍風紀，軍姿嚴格，空地勤人員統一著裝，配有武裝帶，夏季為白色帆布軍裝，無論天氣炎熱，汗流浹背，頸上風紀扣必須牢扣。

　　校長訓話時，空軍軍官手戴白手套，筆挺站立，腰間配中正短劍，目光直視，不準遊移。空軍著戎裝，個個英姿颯爽！”

　　“現在我們有500余人的飛行、地勤保障隊伍，為鼓舞軍心、激發士氣，航校第二期學員畢業時，還舉行盛大的懇親會，凡是學員家長不論路途遠近，甚至海外華僑，邀請來杭州，路費及食宿全部由航校解決。

　　蔣校長和蔣夫人親自參加，並發表講話說:“你們畢業出去以後，要忠勇為國，即使陣亡犧牲，你們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們的子女就是我的子女，我會給你們負責的！”

　　“得遂凌雲願，空際任回旋;報國懷壯志，正好乘風飛去。長空萬裡，複我舊河山。努力！努力！莫偷閑苟安，民族興亡責任待吾肩。須具有犧牲精神，並展雙翼一衝天。”

　　紀耀甫心中哼唱航校校歌，熱血奔淌！

　　後來隨著空軍的發展，中央航校從第五期起擴大了招收飛行學員的計劃，除在南昌開辦過一期飛行訓練班外，1935年5月還在洛陽建立了分校，1936年在廣州建立了分校。

　　 1936年周至柔由航校校長升為航空委員會主任，少將軍銜。蔣夫人為航委會秘書長中將軍銜，由黃光銳繼任航校校長。1937年航校遷離筧橋，黃光銳在著名的“八·一四”空戰中擔任杭州地區空軍指揮官。

　　在1937年爆發的盧溝橋事變前，蔣校長在筧橋中央航校召集空軍飛行人員講話，“一旦對敵作戰，務抱犧牲精神，要有必死決心，不要顧慮家庭父母妻子。如果光榮成仁，我會負責贍養！”

　　空戰獎勵制度規定:擊落敵機一架，獎勵一萬元;炸沉敵軍艦一艘，獎勵三萬元;本人作戰陣亡，撫恤一萬元，激勵空軍誓死捍衛國家領土不受侵犯。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全面抗戰爆發，日寇不斷炸轟炸杭州及其周邊地區，嚴重威脅筧橋空軍基地。

　　筧橋中央空軍軍官學校決定遷移，根據戰局需要，航空委員會決定在接受高級飛行訓練的師生中，編建一個轟炸中隊和一個偵察中隊，高級教練機全部留下用於協防上海保衛戰。

　　一些飛行教官及學員駕其他教練機遷移，學校學員和軍官以及工廠設備、器材、裝備、人員等全部乘火車遷往廣西柳州。

　　至柳州後，無法開展正常的訓練和工作，日寇不斷空襲，學校再一次向雲南昆明巫家壩轉移，最後以昆明王家壩機場及機場的全部營房，作為訓練基地和學校用房。

　　從此筧橋中央空軍軍官學校改名為昆明中央空軍軍官學校。

　　為了抗擊日寇的空中侵犯，保衛國家神聖領空不受日寇侵擾，國民政府在蘭州等數處成立航委會空軍總站。

　　為了保密均采用代號，蘭州是其中最主要空軍基地，並在蘭州接收蘇聯援華飛機依—15、依—16型及裝備和蘇聯空軍志願人員，高志航等許多從航校出來的優秀飛行員也前往參加訓練接收蘇聯新型驅逐機。

　　抗戰中，中國空軍共出動飛機21000多架次，擊落日寇飛機599架，炸毀627架，擊沉擊傷敵船艦8013艘，共損失飛機2468架，為國捐軀的飛行員、地勤6164人，為了紀念他們為國獻身精神和抗戰中的功勳，在南京中山陵的靈谷寺建立了空軍紀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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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畢，眾人又在客廳談天小憩，傭人上了一道九曲烏龍，給大家解膩。

　　紀弗之飲了一口，隻覺生津解渴，見這九曲烏龍茶茶湯蜜黃，清香雅韻，品之如蘭花香，不禁多品茗了幾口。

　　吃了肥膩的羊肉，飲這道九曲烏龍，甚是滋味香甜。

　　喝著烏龍，傭人又上了一個和順齋的點心錦盒，竹製的盒中，有5個食格，精致地擺著五樣點心:金陵鴨芋角、玫瑰白糖糕、倫教米糕、雞粒梅花餃和咖啡奶糕。

　　紀耀甫見這幾樣前世差不多失傳的民國點心，他拿起了一塊切成菱形的咖啡奶糕品嘗。

　　入口，咖啡濃鬱的香味在唇齒間蔓延，有點像前世蛋糕店賣的一款慕斯蛋糕。

　　這款咖啡奶糕是經典的民國點心，其製作方法與椰汁千層糕十分相似，中國的千層糕與海外的咖啡豆融合，洋為中用，深受上流階層喜愛。

　　“耀甫，嘗嘗這塊，包你喜歡！”孟景笙指了食盒中一塊晶瑩潔白、軟滑爽潤，糕身橫豎相間有小水泡似孔眼的糕點，熱情地推薦道。

　　紀耀甫拿起小塊，品嘗後米香濃鬱，還有幾絲豬油香。他好奇地問孟景笙道，“這是米糕?”

　　“這是倫教鎮特有的清泉水加砂糖在鍋內煮沸，徐徐衝入米粉內，以細米面、白糖為主料蒸製的松糕。蒸之前還要在米漿內加入少量豬油。”孟景笙含笑地答。

　　小憩後，孟太太突然提及孟景笙的姻緣，她幽幽道，“人說幸福三件事:兒大成婚、含飴弄孫、子孫滿堂，我可是一件沒中哦！”

　　“娘……”孟景笙有絲尷尬。

　　“你都二十八了，娘能不急嗎?”

　　“紀教授，你幫我兒在學校物色物色，有沒有門當戶對、性情淑婉的女教員?”孟太太著急道。

　　“嫂夫人，我會多留意，景笙這麽好的家世，一定能覓得良緣！”紀弗之寬慰道。

　　“唉！”孟太太長歎一聲，舒展的面容中有一股難言的愁緒。

　　“你有所不知……”

　　孟太大欲言又止，諱莫如深。

　　“娘，你別說了……”孟景笙溫潤的目光中，掠過一絲苦痛。

　　紀耀甫看出端倪，他起身步到孟景笙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溫言道，“兄長，可否移步小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