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抬頭看著前方的高樓廣院,氣派紅漆大門,門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金壇商會四個大字。
一行人還沒下馬,那看門的護院遠遠望見了,便已經高喊道:
“徐武頭他們回來了!”
伴隨著這聲呼喊,一群人從屋內湧了出來,這次金壇商會去往南部行商,足足拉回了十三輛車馬的貨物,人多力量大,加上許久未見,這些武者們一邊聊著此行見聞,一邊將貨物往院裡搬去。
那管事周通不放心地跟在一旁,盯著幾箱裝著脆件的實木箱子,嚷嚷著動作小一點。
江寧跳下馬車,身後蘇懷柔與羽衣也鑽出了車廂,因那徐三言還有許多瑣事要叮囑,蘇懷柔便領著江寧往院裡走去。
“小姐!羽衣仙師!”
一行路上,那些護院紛紛行禮。
蘇懷柔一邊笑著打招呼,一邊對江寧說道:
“我家祖上曾是做鏢局行當的,後來大唐開疆擴土,百朝來貢,便乾起了行商的行當,多年經營下來,傳宗接代,不知不覺就多了許多人。”
江寧點了點頭,這金壇鏢局院多巷深,除了那些忙碌的武夫外,還有許多清掃洗衣擇菜做飯的婦人,走過了兩層院牆後,便能望見一處習武的校場,十幾個少年們光著上身正在站樁,日頭之下,一個個滿身大汗,小臉憋得通紅。
那滿臉嚴厲的教頭本在盯著有無偷奸耍滑的,望見蘇懷柔等著走來,笑道:
“小姐和仙師回來了啊,老爺和寧管事正在屋裡喝茶呢,小姐是不知道啊,你這些日子出遠門,老爺在家擔心得每天茶不思飯不想,你現在回來了,老爺總算是能睡個安穩覺了。”
蘇懷柔聞言卻是一行禮,匆匆進了廳堂。
只見一名穿著富貴,體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與一名儒雅文士在燒茶,迎頭望見進門的蘇懷柔,那微胖的男子面露驚喜,隨後眼眶一紅,放下茶盞說道:
“這些日子苦了我可憐的柔兒了。”
蘇懷柔卻是行禮拜道:
“女兒見過父親,見過寧叔,這些時日來讓父親擔憂了。”
這微胖的富貴男子正是蘇懷柔之父蘇正謙,而那儒雅文士便是寧敘的父親寧博了。
蘇正謙見狀忙道:
“快快起來,你我父女之間,何須這些繁文縟節,我都不用你拜,你寧叔他更用不上了。”
寧博一笑置之,熟悉這位老友護女心切的性子,卻是對著羽衣行禮道:
“此行有勞羽衣仙師了。”
蘇正謙也幡然醒悟,忙說道:
“有勞羽衣仙師了。”
羽衣搖頭道:
“二位不必多禮,我受來慚愧,要說感謝,還是感謝這位逍遙子江前輩吧,要是他兩次危急關頭出手相救,我們恐怕便回不來了。”
蘇正謙與寧博聞言驚詫,這才注意到那隨著二女進來的年輕小道士,看起來白白淨淨,年紀不長,沒想到竟然是位前輩高人,二人不敢以長輩自居,拱手行禮道:
“恕晚輩眼拙,沒能出門遠迎,還望前輩見諒。”
江寧心想自己還不滿三十歲呢,就這麽稀裡糊塗成了前輩了,想著解釋起來也麻煩,便充起了大輩說道:
“二人不必多禮,在下久居世外,一向看淡繁文縟節,平輩相交便可。”
“前輩大度。”
那蘇正謙與寧博連聲讚歎,恭候江寧入座後,寧博洗杯送茶,蘇正謙又拉過蘇懷柔說道:
“柔兒啊,
快與為父說說,這一路上都遭遇了什麽。” 蘇懷柔淺淺一笑,將那萬墳崗的樹妖,宕州城的清源道人,一五一十地問了個遍。
聽得蘇正謙臉色驟變,後怕不已,又對江寧行一禮道:
“感謝江前輩此番出手相救,否則我如何對得起那已亡的發妻啊。”
說罷老淚縱橫,淒淒慘慘。
蘇懷柔輕輕拍撫著父親的手背,寬慰道:
“好了好了,女兒又不是天天過著那般的生活,這次去到南部百國,不就是為了和那幾家商會重新簽訂商契,如今這商契都轉到了女兒名下,除非你日後娶了新妻納了小妾,要生了個傳宗接代的兒子讓女兒再次更名,否則日後都無需再走了。”
蘇正謙聽她這樣一說,心裡才好受了一些,說道:
“胡說些什麽,我對你娘一心無二,什麽更不更名的,為父的家業都是你的,讓不了旁人。”
此言卻是非虛。
蘇正謙為蘇家獨苗,坐擁金壇商會龐大的家業,年輕時也是習武騎馬舔刀口的武夫,自從蘇柔懷他娘親去世後,這十多年來,千方百計想進蘇家門的女人數不勝數,可他也只是逢場作戲,不曾動搖過本心。
說白了,就是怕娶了新妻回家後鬧得闔家不安,釀成日後為爭家業撕破臉的局面。
寧博見這一對父女有說有笑,卻是想起了自己那頑劣的兒子,歎氣一聲,匆匆告辭離去了。
蘇正謙樂呵呵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調侃道:
“老寧這是也想兒子了啊。”
江寧望著這溫馨的一幕,內心卻是有些感傷彷徨了。
又過了一會兒,那徐三言與周通處理完了瑣事,便匆匆進門來稟報核對帳目,蘇正謙也不介意有外人在場,當場查帳核驗。
正巧江寧對這賺錢之道也頗感興趣,支著耳朵聽了半晌, 聽得瞠目結舌。
金壇商會走一趟商,竟能賺上二三十萬兩銀子。
他轉念一想,其中還有車馬,進貨,周轉,開市等等支出,還得養活一大家子人,卻也是不容易。
等到查驗結束,後廚已經備好了晚宴,都是行商走路的粗人,蘇正謙也不喜繁瑣,一大家子人搬桌抬椅,在正廳中擺了一桌,在校場上擺了七八桌。
蘇正謙將江寧與那羽衣恭迎入座,身旁有蘇懷柔,寧博,周通,許三言以及商會其他重要人員陪同。
席間,蘇正謙一番致辭,感謝了江寧和羽衣一番,又慰問了周通與徐三言的勞苦功高,眾人舉杯飲酒,好不熱鬧。
江寧吃著喝著,那火辣的酒精入喉,他看著遠遠的屋外,寧敘興高采烈地坐在小孩桌上,繪聲繪色地描述一路上的凶險,再看身旁蘇懷柔與蘇正謙的父慈女孝,又看徐三言多喝了一杯酒,被他那懷有身孕的妻子斥責,卻是有些寂寞了。
是啊,每個人都到家了。
可他的家在哪呢?
這樣想著,他心裡有些發悶,不待席散,就擰著一壺酒,獨自一人在這金壇商會的大院子裡閑走。
不多時,他便望見了前方月夜池塘邊,有一頭戴帷帽,身材曼妙的女子正獨自一人望月。
卻是先他一步離開的羽衣。
江寧想著,走上前去,問道:
“羽衣姑娘是何故一人在此?”
羽衣卻是歎氣一聲,背對著他回道:
“沒什麽,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倒是打擾前輩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