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顫顫巍巍的金池長老。
本該是十拿九穩的勾當,他得袈裟,那三妖拿唐僧,沒曾想會演變為此。
看那三妖伏法,金池長老尋思無計,進退無方,隻恨自己愚蒙,識不得神人下凡,枉作人間壽翁,空有計謀有何用,損人利己一場空。
心中一時含恨,再看自己身上珠光寶氣的錦襴袈裟,徒然掉下眼淚,泣道:
“我今年二百七十歲,空掙了幾百件袈裟,到了不如他這一件,得了又如何,終究無緣,不能長久,我這穿得半日,死也閉眼,不枉我來陽世間為僧一場。”
說罷,老僧拽開步,躬著腰,往那牆上著實一撞,撞得腦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氣斷染紅沙!
慌得個眾僧哭道:
“祖師糊塗啊。”
那老僧已死,錦襴袈裟自行脫離,歸還本尊。
唐僧眼見如此,托著袈裟,卻是歎氣一聲,輕誦阿彌陀佛。
這一打岔,那猴子見唐僧不再與他計較,在旁風涼道:
“倒是便宜這老東西了。”
說罷,收了如意棒,又問道:
“師父,這三個不知死活的妖精,又該如何處置?”
唐僧卻是看了一眼黑熊精,心裡早就有了盤算,問道:
“那南海菩薩的落伽山,無人看管,你可願去做個守山大神。”
黑熊精伏地道:
“願去願去,大師饒我性命,我願皈依正果!”
今日這番鬧劇如此收場,方才讓黑熊精一片野心頑性徹底收定。
江寧情緒複雜,心想他倒是謀了個好差事,吃唐僧肉吃成了公務員,可我又該何去何從?心中難免寂寥。
唐僧見黑熊精答應,便吩咐道:
“悟空,你且隨他走一趟南海,速去速回,莫要耽誤行程。”
猴子不敢忤逆,得令後一把抓住那黑熊精,就要騰雲駕霧地離去。
黑熊精見狀,忙喊道:
“外公慢些。”
猴子不耐煩了:
“你這好外孫,又要起什麽么蛾子。”
黑熊精適才看向那紅繩佛墜白靈貓,想起剛才的擋棒之情,從身上取出一物,是件掛足鈴鐺,揚手一揮,那鈴鐺飛向靈貓,自動變幻大小,合適地掛在了白色長尾上,也不發出聲響,好生奇妙,說道:
“你我本就有緣,贈你此物,也算了結今日之情。”
說罷,那猴子等不及了,一個筋鬥,扯著黑熊精,駕著祥雲,眨眼就沒了身影。
江寧五味雜陳,頗有感觸,心想這黑熊精其實本性不壞,就說今日要拿唐僧,那滿山小妖也不曾使喚一個做先頭兵當枉死鬼。
再看那尾巴上掛著的啞巴鈴鐺,晃了一下,突然心生明悟。
這寶貝喚作分心鈴,靜時無聲,動時分兩音,一音攝神,一音安神。
安神可叫人恢復清明,平複鎮定,攝神可叫人心神不寧,魂不思守,是個逃命的好神通。
那凌虛子與白足先生見黑熊精有了去處,心生不安,忙問道:
“大師,我們又該如何?”
唐僧並非好殺之人,阿彌陀佛了一聲,說道:
“今日之果,皆是往日之因,既已伏法,稍加懲戒,萬望他日行善積德,莫要重蹈覆轍。”
說完,唐僧一揮衣袖,各削了那二妖千年道行,二妖不敢生怨,伏地叩謝。
唐僧又囑咐道:
“此行離去,可周而告知,有一唐和尚,
自東土大唐而來,要往西天取經,雖是肉體凡胎,卻是十世道果,吃他一塊肉,可得長壽長生,修得正果。” 江寧側耳一聽,心呼好家夥,合著這謠言是你自己傳出去的啊!
那凌虛子與白足先生恍然大悟,明了因果,恭敬地答應著,各自施展神通離去。
剩下的,就是那些觀音院寺僧了,老祖師死了,妖怪也走了,生怕唐和尚怪罪,連連跪地,那為首的僧人乃是本寺院主,金池長老徒弟,求道:
“老爺饒命!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早先就與妖怪勾結一氣,今晚看你袈裟,思量要圖長久,做個傳家之寶,與妖怪合謀要害老爺,我等都是徒子徒孫不敢忤逆,還望老爺莫要降罪啊!”
唐僧見狀,卻是歎息一聲,那妖怪作孽,隻管打殺了便是,可這人要害人,又該如何是好,隻盼他日取了大乘佛法,普度眾生,世間再無此等糟心事,便說道:
“你等起身吧,各自回房休息,明日一早養好白馬,備好茶飯,我師徒二人用過後,自會離去。”
那些和尚見無事無災,紛紛磕頭, 千恩萬謝後,抬著金池長老的遺體離去。
江寧先前就看那攙扶金池長老的小和尚眼熟,現在再瞧那回眸看著自己的小和尚,可不就是他醒來遇見的第一個人。
那小和尚見那白貓回頭,此時心知那貓是妖怪,嚇了一跳,趕緊離去。
轉眼就走了個清寂。
唐僧阿彌陀佛一聲,也不看那紅繩佛墜白靈貓,自顧轉身回了禪堂,進了屋子,也不關門,盤膝坐下,靜坐養氣。
江寧來回踱步,左右為難。
現在回黑風洞?怕是沒什麽必要了。
就此離去?可該去往何方?
他不由想起初見唐僧時的那一句你來了。
一咬牙,打定了主意,直奔禪堂而去,蜷縮一團,乖巧地趴在唐僧膝下。
那俊美的年輕和尚睜眼看他,面含微笑,隨後雙手合十,誦經念佛。
聽著真言入耳,江寧困意倦倦,不覺中沉沉睡去,等到天明時,那猴子不知何時已歸來,倒掛在房梁上醒眼休息。
觀音院裡的和尚早已刷扮好了白馬,整頓了齋供,端送到了禪堂,唐僧醒眼,猴子下梁,都是無垢之體,無需洗漱,江寧厚著臉皮,跟著師徒二人享用齋供,那猴子也不嫌他,唐僧也不厭他,頗顯其樂融融。
用過齋供後,寺僧撤去碗盤,猴子起身收拾行囊,前去牽馬,唐僧坐定,念起早經。
江寧估摸著他師徒二人離出發還有一會兒,尋著那小和尚的氣味出了禪堂,躍上房簷,不消片刻,在他那日醒來時的池塘邊撞見了喂魚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