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禍事來得快,化解得也快。
等了一會兒,確定了無事後,那王家老者悄摸著出門,見妖怪都被打了,喜道大唐高僧果然神通廣大,叫出了屋內的兒子兒媳,與莊裡的漢子一同收拾殘局。
那些枉死的豺狼豹子倒在路邊,落在房簷,趴在門檻……個個頭骨粉碎,四肢不全,腦漿和血灑了滿地,瞧著瘮人。
莊裡的年輕壯力約莫有二三十號,各掃門前,很快將那些妖怪屍首堆積在了莊外,這些妖怪血肉吃不得,也留不住,打算一把火燒掉。
江寧趴在王家門前,遠遠看著莊裡人四五成群地站在一起,點了火把,妖怪血肉一著就燃,火光燒得衝天,有股子邪魅的紫色,又回收了目光。
門前老槐樹下,王家的兩個男女小童,正蹲在樹蔭下玩泥,江寧往旁邊躲了躲,正怕小孩拿他當泥猴子耍。
剛挪兩步,忽然,一股狂風吹來,落在了門前,化為一個血淋淋的赤剝身軀,正是去而複返的前路先鋒猛虎精。
那虎精逃亡一路,見那師徒幾人窮追不舍,半路上心生一計,剝下皮來,蓋在了一塊臥虎石上,使了一招金蟬脫殼,又折返回了莊裡。
此次出來傷亡慘重,他若是空手而歸,怕是不好交待,顯形後也不耽誤,一把拿住倆玩耍的小童,就要化作妖風離去。
江寧心中一緊,如臨大敵,眼下莊裡只剩些凡俗漢子,躲都來不及,哪敢上前,只有那王家老者聞見哭聲,帶著兒子臉色蒼白地往家趕,但又能如何。
江寧趕緊出手解救。
他自持近日來修為大增,便運起大搬運術,搬來一些散落的石頭兵刃砸向虎精,誰想那虎精揚手一揮,就破了他的法門。
眼看那倆小孩又哭又鬧,江寧心中一急,強行施展出了《靈妙三決心經》中的一般變化。
名為巨化。
只見那伏地對峙的白貓忽然渾身暴漲,化為了如虎如熊般的巨大身軀,一搖巨尾,分心鈴叮鈴鐺啦,響起了攝神之音,叫那虎精心神不寧,魂不思守,白貓見機,張著巨口,便撲咬而去。
虎精一愣神,那鈴聲讓他心煩意亂,沒想到這不起眼的小妖還有這樣的本事,分心之下,被白貓撕咬住了右臂,一吃疼,松了手,放下了男童。
虎精眼看那白貓救得了一人,還緊咬著不松口,心中一怒,強震心神,虎爪往上一提,登時將那白貓胸膛抓出了一道血淋漓的傷口,再一蹬腿,將白貓踢開,唯恐那師徒幾人趕回,急忙駕長風攝將離去。
江寧受了這一爪一踢,加上這般變化乃強行施展,登時元氣大傷,身形複又縮小,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等到再醒來時,唐僧抱他在懷中,溫聲問道:
“醒了?”
江寧點點頭,勉強爬起,隻覺得胸口陣陣吃疼,渾身有些乏力。
他抬頭往四周一看,玉真正關切地看著他,八戒百般無聊地坐在門前,老者一家人臉上愁雲密集,那兒媳正哭得昏天地暗。
卻是說師徒幾人追虎入山,趕到一處崖前時,發現那虎精正塌伏在石崗上,猴子一棒打去,砸得石塌地陷,這才發現中了計,連忙返回了莊裡。
可為時已晚,虎精早已經將王家小孫女抓走,白貓亦是傷倒在地,昏迷不醒。
唐僧當即便派猴子前去抓拿妖怪,那猴子不敢耽誤,一個筋鬥翻身向天,一行人此時正在等候佳音。
江寧醒來後,聽著那婦人哭得傷心,
縮了縮身子,不知為何,鼻頭一酸,也掉下了眼淚來。 玉真見他落淚,心裡也不好受,摸著他的腦袋問道:
“你哭些什麽?”
白貓腦袋搭在唐僧膝上,眼淚滴答掉著,說道:
“就是心裡難受,那小女孩就在我眼前,哭得那麽傷心,明明我可以救下她的,但我就是沒有能力.......”
玉真一怔,沒曾想他心思會如此細膩,安慰道:
“你不是已經救下一個了。”
可這番話並沒能安慰到江寧,他悲慟道:
“不夠的,如果我有本事,就可以做得更好,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從前也是這樣……”
江寧說著說著,回想起了往事。
其實他骨子裡是一個自卑的人。
父親去世得早,小時候家境不好,全靠母親一個人打兩份工支撐著,別人家的小孩有車接車送,可以換新衣新鞋,他一年到頭只能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還有一雙漸漸不合腳的鞋子。
後來上了大學,母親病重,他周轉在學校和工作之中,夜晚還要看護在母親床前,每每看到母親被病痛折磨蒼老的面容,聯想到她所剩無幾的時光只能在病床上度過,江寧就一個人偷偷蹲在屋外抹眼淚。
他不是覺得自己辛苦,而是恨自己沒能力,恨自己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平凡人。
就像眼下一般,只能無能為力的等著一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
唐僧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卻是深受感動,動了惻隱之心,破天荒地說道:
“若是心懷善念, 是佛是道,是人是妖又如何,若是身處魔障,縱是神仙,也是枉然,莫哭莫鬧,你之前景還未到來,需耐心等待,他日自有機緣,是佛是魔,只在你一念之間,萬望不忘初心,莫要行岔了路,若是他日為非作歹,貧僧定叫你灰飛煙滅。”
江寧聽此一言,心中的悲慟緩解,忙說不敢。
和尚說罷,大手一撫,替他抹去了淚水,將白貓遞與玉真,隨後站起,遙望遠方,說道:
“悟空還未歸來,恐有變故,玉真同我走上一遭,八戒在此看守。”
江寧心中有愧,忙道:
“我也要去。”
唐僧笑道:
“同去。”
再說那前路先鋒猛虎精,擄走了女童後,駕風回了洞府,與傳令的小妖說道:
“快去報大王,打東土來了一行和尚,端是凶猛,本事通天,折殺了一行兄弟們,只有前路虎先鋒拿了一個女童歸來,在門外聽令。”
那小妖趕緊去報,隨後洞主傳令,讓他進來。
虎先鋒腰撇著兩口赤銅刀,雙手捧著女童,上前跪哭道:
“大王禍事啊,小將不才,蒙鈞令差往山下拿人,忽遇一個和尚,他自稱是東土大唐來的法師,要往西方拜佛求經,攔我等行事不說,還打殺了我等一眾弟兄啊。”
那洞主黃風怪聞言吃驚,說道:
“我早前就聽聞有一和尚要從東土而來,乃是奉旨取經,他手下有一個徒弟,名為孫悟空,有通天的本領,你是如何得以逃出生天,且慢慢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