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張開眼睛,世界是如此平靜,皚皚白雪之上沒有一絲風,這一切仿佛大夢一場。那突如其來的墜落和墜落後的安然無恙,那一閃而過的徹骨寒冷,那詭異的三舌怪物,都不像現實世界會發生的事情。他在冬眠前也曾幻想過自己可能在夢中醒來,就像《黑客帝國》或者是《香草的天空》那樣古老電影藝術裡講的一樣,在勝似真實的世界,為所欲為,如果是那樣,就說明並沒有真正的醒來,那一切就說得通了。可如果是那樣,難道是沒辦法真的醒來了麽,或者說,剛才那是蘇醒前頭腦中混亂的想象。
他站了起來,看著踩在雪地裡的雙腳,又興奮的笑起來,他環顧四周,遠方的山脊猶如一道屏障把世界切割開。
“不可能,超現實環境一定已經毀掉,不然星落也不會死去,這裡一定是真實的世界,這雙腿一定是在冬眠中修複的。”他在心理堅定地回答自己。
不遠處的雪地裡凸起一個巨大的包,周圍一片血紅,細看是一個白色的生物趴倒在雪地上,應該已經沒了氣息。
醒來之前那恐怖的一幕又鑽進他的腦子裡,那生物三條抖動的舌仿佛正纏在他的身上,濕潤而滑膩的感覺從他的腦子裡竄到了肌膚之上。難道剛才那不是蘇醒過程中的幻覺,他到底睡了多久,世界的變化已經如此之大了。他猶疑了許久,最終好奇還是佔了上風,對於長眠初醒的人,未知絕沒有幽深而無止境的長夢可怕。羅生邁開了步子,雪很深,步伐艱難。可即使這般冰雪,羅生卻不覺寒冷。
走近可以發現,血紅之中有著一個被切開的巨大生物的頭,那生物頭以下還埋在深不知底的雪地裡,而那兩米多寬布滿細碎獠牙的大口已經閉上,只是上下顎錯位了足有一米,在其中有著像是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的人的屍體,三條舌只有一條還連在那口中,沿著從那巨大口中噴射而出的血紅繼續向前延伸了一段距離,而另兩根舌不見了蹤影。它那被切開的頭上布滿了白色的鱗片,但是居然找不到眼睛。
在那被白色鱗片包裹的巨大的頭旁邊趴著一位瘦高的女性,穿著灰色的緊身衣,上面一塊塊鮮紅。可能是暈倒了,也可能沒有了呼吸,一動不動,沒有一絲氣息。這幅場景難道是她這樣一個纖瘦的女子能辦到的麽?
羅生考慮了一下,然後蹲下身,把她翻轉了過來。
她猛的吸進一大口涼氣,醒了過來,灰色的緊身衣變得斑駁,然後一下變成了通體白色。她看了一眼那被切開大口子的怪物,然後用那灰色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羅生,接著動了下耳朵,緊鎖著眉頭,額頭上的銀色符號被雙眉夾緊。羅生則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搞得緊張起來。
“快跑。”她壓著聲音衝羅生用力說,然後猛的起身,踉蹌著向遠處跑去。站起身羅生才看清她那瘦高的身軀,足比他高出半頭。
一陣陣嘶吼忽而從遠方傳來。越來越近,震耳欲聾。
她突然回過頭,向羅生揮舞著手,用盡全身力氣喊著什麽,可是周圍的聲音太響,根本聽不清。
見羅生一動不動。她又跑了回來,一下把他推倒在地,自己站定,然後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細長有一人高碳黑色的刀。
羅生躺在地上,仰望著,一陣風驟然而起吹過刀刃和她的臉頰。
緊接著血紅色的液體傾盆而下,潑灑在了他的身上。
嘶吼聲消失了,她摔倒在一邊,喘著粗氣,像是剛來了場血浴。
羅生把臉上溫熱的液體抹掉,坐了起來,看著血紅的雙手。
“這是血麽?”
“嗯。”她坐起來,血從她的衣服上滾落。
“哪裡來的血?”羅生眼中充滿了驚恐。
她撇撇嘴,指向自己的身後。
那裡有一個血紅色的切口,血還在向外流,從裸露出來的腸子可以看出這應該是一個動物被切開的身體。可在這切口外是白色的若隱若現的皮毛,輪廓上有兩匹馬那麽大,但不細看就好似空無一物。
“這什麽東西?”
“雪隱W。”她坐了起來。
“雪隱W?”羅生重複到,然後突然提高了音量,“剛才那聲音是它發出來的?”
“對。”
“你把它弄死了?你的刀呢?,剛才那把那~~麽長的刀。”羅生一邊說一邊環顧四周尋找著,並用兩隻手比劃著那刀的長度。
“這裡還不安全,我們要盡快離開。”她一隻手支在地上,醞釀了幾秒,然後站起身來,一陣風拂過她的臉頰,把一滴混著雪花的血吹落,及肩的黑發飄起,露出瘦削的側臉,白皙的脖頸兒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羅生看得出她有些累了,跟在她的身後,小心翼翼的繞到那生物的另一面,才看清它那參差不齊的獠牙似乎長滿了整個頭,那頭上有數十個樣子如人嘴卻數倍大的口,獠牙擠滿其中。
“嗨。”羅生突然停住,試探著向她打招呼。
“嗯?”她稍微向後側了下頭,細長的耳朵和紅通的臉頰闖入了羅生的眼睛。
“這一切都是虛擬的吧?世界怎麽會是這個樣子。”羅生雖然一遍遍告訴自己這裡是真實世界,但當他面對這麽離奇的場景時還是忍不住要問出這個問題。
“不是。”月白擲地有聲的回答雖然簡單,但語氣卻很有說服力。
“那個…”羅生鎖著眉頭,“那,你是人麽?”
羅生看到和她那纖瘦的身材不成比例的戰鬥力,如果是真實世界,那這還真的是個問題。
她愣了一下,仿佛第一次有人問她這種問題。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你這麽瘦弱卻能輕松的乾掉那麽可怕的怪物,是在不符合常理。”
“輕松?”她轉過頭來,突然停下腳步,用疲憊的雙眼緊盯著他。
他用力的搖搖頭。
她繼續向前走,頭也不回的說,“我是人類。”一個漫長的停頓,“不過更多時候我們的族人都被稱作風之子。”
她腳步逐漸快起來。
“嗨。”羅生快步跟在她的身後,又突然喊住了她。
她停下來,用茫然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說“又怎麽了”。
“忘了問你,你叫什麽名字?”他盯著她的,就像終於找到了救命稻草。
她眼裡因疲憊而灰暗的光突然渙散開來。
“月白。”
一隻藍色的手突然從雪地裡伸出,抓住了呆立在雪中的月白的腿,她眼中渙散的光一下子聚攏回來,一個側身,不知道從哪裡又拿出了那把長刃,乾淨利落的切掉了那藍色手臂。
周圍的雪地爆裂開一個個坑,四隻藍色的人形生物從那雪地裡竄出,狂奔著衝過來。那生物藍的有些透明,長著四隻長長的手臂,巴掌大的小腦袋,細瘦細瘦的有一人半高。
她將長刃插在地上,轉動一下竟激起一陣震蕩,震的那藍色生物踉蹌的倒在地上,羅生也倒在了地上。然後她提起長刃,在雪地上輕盈的奔跑,如同切菜一般把那幾隻藍色的人形生物砍成了一段一段的,斷肢在雪地上扭動著,血紅的液體從那藍色的肢體上噴湧而出,如同地表被扎了很多的孔。
她回身跑向羅生,手中的長刃已經變成了一把短刀。
“快跑。”她一把拉起羅生,然後向黑色山崖的方向推了他一把。
雪地上炸開更多的坑,藍色的手臂從裡面伸出來。羅生拚了命的奔跑,想把那藍色妖怪甩在身後,看她剛剛那疲憊的樣子,不知她是否能夠堅持住,但這怪異生物已經擾亂了他的心智,恐懼拉扯著他向前奔跑,讓他不敢回頭。
羅生跑了很久,恐懼的刺激逐漸弱下來,回頭髮現她已不見了蹤影。他停下,努力搜尋,看到遠處帶著飄逸黑發的白色身影在向他小跑而來。那白色的緊身衣似乎很光滑,血液無法在上面停留。
羅生又折返回去,向她在的方向奔跑。
“你沒事吧。”羅生問她。
“沒事,繼續跑,去前面山腳下。”她拖著那長刃,努力用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跑。
羅生跟在她身邊,和她保持勻速。她狀態有些不好,奔跑的過程中低垂著頭,頭髮垂向兩邊,在她那白皙修長的後頸兒上,一串黑色的小字在與衣領銜接的地方顯現出來。
“你是3003年出生的?我看到你後頸上有字。”羅生看著那行小字問她。
“不是。”
“那難道你是3003年冬眠的?”
“冬眠?不是。 ”她喘著粗氣。
“那那串數字代表什麽?”羅生疑惑起來。
月白沒有說話。
“那串數字......”羅生覺得她可能沒聽清,想繼續問。
“專心點。”
月白把羅生從對她充滿好奇的世界裡拉回到了寒冷而充滿危機的現實世界,羅生也意識到這種環境下不是討論問題的好時機,就沒再繼續問下去,跟著月白一直跑到山腳下,期間一句話沒再說。
來到山腳下,在漆黑的山前,月白把長刃插在地上,手扶在上面摸索。
“我們要去哪?”
“阿爾山。”月白回答。
“阿爾山?”
“也叫樂園。”
“為什麽要去樂園?”羅生問完這個問題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不去樂園難道在這待著麽。
“我的任務。”
“哈?”
“帶你去樂園是我的任務,不然我也不想來這麽冷的地方等你那麽久。”
“所以,你是特意來救我的?”
“算是吧。”
月白仿佛在山體上發現了什麽,然後沿著山向右手邊走去。羅生又看到她後頸上的文字,然後摸了一下自己,接著問:“你幫我看一下,我後頸上有字麽?”
月白探過頭去,“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
“你覺得會有什麽?”
“名字啊,還有我冬眠的時間?”
“你冬眠的時間?是什麽?”月白困惑的看著羅生。
“2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