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對。我已經到酒店門口了。放心吧,都來過多少回了,我怎麽可能不認路。沒什麽事我掛了啊。”
掛斷了工作室打來的電話之後,韓之瀾把手機揣回了兜裡,扶著行李箱的拉杆,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家酒店。
說實話,當這家2022年就因為疫情衝擊而倒閉的酒店再次出現在韓之瀾面前時,他的內心還是有些觸動的。畢竟韓之瀾來霓虹工作時總是會住在這裡,甚至這個地方還承載了不少他和金智秀昔日的回憶。所以,看著這家酒店如今車水馬龍的樣子,韓之瀾心中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當然了,這份感慨沒過多久就隨風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來到新地方的自由與喜悅。
“總之,你好啊,霓虹,我又來了。”
是的,韓之瀾現在是人在霓虹,剛下飛機。而他這次來,是為了工作。
作為南韓頂尖的造型師,韓之瀾其實有很多跨國的邀請和合作。只不過韓之瀾一般都不怎麽去,至於原因也很簡單:他懶。
本來霓虹的這個時尚活動韓之瀾也是不打算參加的,畢竟他上輩子就沒來;可這一次韓之瀾覺著,重生了之後總得有個新氣象,直接推掉找上門的第一個工作似乎也不太吉利,於是本著討個好兆頭的打算,韓之瀾也就接受了品牌方的邀請,來到了霓虹。
反正從首爾到霓虹一共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下午從金浦機場出發,傍晚也就到了,活動也不累,就當是出門散散心了。
然而,就在韓之瀾拄著行李箱的拉杆在人家酒店門口裝文青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極具穿透力和感染力的尖叫聲。
“呀~!啊啊啊,別追我了!”
韓之瀾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一連串尖叫聲就隨著一個嬌小的身影,由遠及近,來到了韓之瀾的近前。
說實話,哪怕只有兩個小時的路程,但能在東京聽到熟悉的鄉音,韓之瀾還是挺驚喜的。這一點並不因為對方喊的是大邱方言而不是首爾官話而改變。但是姑娘,這不是你拿我當擋箭牌的理由啊!
和這位一邊尖叫、一邊跑路的小姑娘相比,韓之瀾似乎總是慢了那麽一拍。等他聽到尖叫聲時,這位小姑娘就已經拉近了和他之間的距離;而等他意識到對方的目標是自己時,這姑娘就已經乾脆利落地躲在了自己的身後。
這一下韓之瀾也懵了。不是,這位姑娘!哪怕你想在大街上隨便薅個人做擋箭牌,至少也找個能幫你拖延時間的吧。我就一花架子,哪怕霓虹的黑道被老齡化問題困擾,我也不是對手啊!再說了,好歹也是老鄉,南韓人不害南韓人啊!
說實話,韓之瀾是真不想管這事。看剛剛這姑娘這架勢,就算不是被黑道追殺,至少也是欠了錢被人上門討債的程度。韓之瀾就一外來務工人員,哪兒管得了這些事啊。再說了,這事本來也和他沒關系,他也沒義務幫忙啊!
可這姑娘的手勁兒也是真大,死死地攥著韓之瀾的衣角,讓他想跑都跑不了。無奈之下,韓之瀾也只能悲壯地望向這姑娘的來路,琢磨著一會兒要真出了事自己該如何隨機應變。畢竟,老天爺就算脾氣再好,也不可能讓自己跟打遊戲一樣不斷地存檔重來。
然而,過了幾秒鍾,韓之瀾也沒等來哪怕一個人,反而是一條哈士奇迎著他視死如歸的視線,屁顛兒屁顛兒地向兩人跑了過來。聽著身後這姑娘的呼吸隨著哈士奇的出現逐漸變得急促了起來,
韓之瀾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韓之瀾才帶著不確定的語氣開口問道: “所以,這位小姐。你剛剛是被狗攆了嗎?”
“嗯~”
聽著身後這顫顫巍巍的小奶音兒,就算是面對重生這種事情都能平心靜氣的韓之瀾,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剛剛那響遏行雲的嗓門兒,我還以為有人開著坦克在後面攆你呢。結果就這?!
然而,吐槽歸吐槽,但在看到敵人只是條哈士奇之後,韓之瀾也不跑了,反而還很夠意思地擋在了人家姑娘前面—反正跑也跑不了,一隻哈士奇的話,我應該能控制住場面。那一刻,韓之瀾覺得自己像一位騎士。
當然了,對方要是個五大三粗還紋著個花臂的彪形大漢,那韓之瀾豁出去這件衣服不要了也得跑,畢竟,他的水平也就對付條狗,還得是哈士奇這種智商不行的。
該說不說,雖然韓之瀾確實是個花架子,拿出來唬人都夠嗆,但糊弄一下狗,確實是足夠了。看著身形挺拔、挺直了腰板兒的韓之瀾,眼前的這隻哈士奇一時半會兒還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而也就是在這當口,狗主人也終於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
“呼~,正主可算是來了,這狗是真不小,我看著都發怵。再過一會兒我還真不一定能撐住。”
看到狗主人終於出現,韓之瀾在心裡默默地松了一口氣。不過,雖然韓之瀾在心裡是這麽想的,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相當硬氣。在狗主人按住了哈士奇之後,確認自己現在已經安全了的韓之瀾立馬上前一步,對著他義正嚴辭地說道:
“這位先生,你這樣也太危險了!遛狗怎麽能不系狗繩呢?我朋友都被你嚇到了!”
韓之瀾的語言天賦還不錯,加上工作的原因,他的日語可以說是相當流利。而面對韓之瀾的發難,狗主人只能一邊擦汗,一邊忙不迭地道歉。
畢竟這件事是他理虧在先,在霓虹,不牽狗繩可是違法的,甚至根據情況最高可罰三十天的監禁。因此,這位胖胖的中年男子現在對韓之瀾兩人的態度可以說不是一般的好。在一陣嘰裡呱啦之後,韓之瀾扭頭對身後的女孩兒說道:
“哎,你沒受傷吧?”
女孩兒的日語顯然不是很好,所以當韓之瀾突然從日語切換成韓語跟她搭話時,她甚至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而是慢了半拍之後才小聲說道:
“沒、沒有……”
“那就好,如果只是受到了驚嚇,那就簡單了。你說個數吧。”
“啊?”
“這還不明白,他要給你賠錢當精神損失費啊。”
重生之後韓之瀾的心態也有了點變化。換作之前他也不會這麽熱心,但現在本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精神,韓之瀾決定把這件事負責到底,怎麽說這姑娘也是自己老鄉嘛。異國他鄉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而聽了韓之瀾的話,這位戴著帽子和口罩、一直低著頭說話的姑娘終於抬起頭,有些局促地擺了擺手。
“不不不,賠償就算了,下次注意就好了。”
“你確定真不用?”
“真的,我沒關系的。”
“那好吧。”
聽到這裡,韓之瀾聳了聳肩,然後板起臉來對著狗主人說了那麽幾句。隨後就看到這位胖胖的中年男子牽著哈士奇,千恩萬謝地一溜煙兒跑出了兩人的視線。大概,是怕他們反悔吧。
……
“呼~”
看到那條讓自己害怕的大狗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中,躲在帽子和口罩下的裴珠泫終於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裴珠泫覺得自己今天是真點兒背,就是出門去趟超市都能遇到這種事。而且,她在遠處分明看到狗狗是牽著狗繩的啊,怎麽走近一看,狗繩就松了呢。松了也就松了吧,怎麽就朝著我跑過來了呢。果然,我還是和動物合不來。
直到此時,驚魂未定的裴珠泫才漸漸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而在緩過勁兒來之後,她就感受到了自己的鎖骨下方傳來了陣陣火辣辣的疼痛。
“額,這位小姐。你剛剛不是說你沒受傷嘛,可你這傷口看著很嚴重啊,最好還是去趟醫院,打一下狂犬疫苗吧。”
從剛剛開始,裴珠泫就一直站在韓之瀾的身後低著頭,所以直到現在,看向裴珠泫的韓之瀾才透過開口有些低的白T恤,看到了她鎖骨下方那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抓痕。
說實話,有那麽幾道印子看著是真的挺嚇人的,這狗子是真狠啊。看著對面這姑娘身上的傷口,韓之瀾頓時覺得,剛剛敢於和這種惡犬對峙的自己,簡直像個英雄。
而聽了韓之瀾的話之後,裴珠泫的小臉兒“騰”地一下就紅了。她囁嚅了兩聲,然後才垂回眼簾,小聲地說道:
“不、不用了。這是我剛才因為被嚇著了,不小心自己撓的。”
“啊~,這樣啊……”
韓之瀾看了看對面女孩兒的小手,尤其關注了一下她修長的指甲,然後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半步。
俗話說得好,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還是離利器遠一點兒比較好。不過,你都有這功力了,應該不至於被剛剛那條哈士奇攆著跑吧。看剛剛狗主人那副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樣子,韓之瀾保守估計,這姑娘至少應該被攆了有半條街。
不過,以上這些話韓之瀾也就在心裡想想,畢竟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這些,會顯得很失禮。
“總之,謝謝您了。剛才情急之下就躲在您身後,真是對不起了。我向您道歉,也謝謝您剛剛的幫助。”
此時,回過味兒來了的裴珠泫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行為對於韓之瀾來說有多冒犯。雖說事急從權、情有可原,而且整條街上當時就韓之瀾一個人跟電線杆子一樣在原地杵著、一動不動,簡直是拿來做擋箭牌的最好選擇;但是,無論如何!把人家卷進來都是不對的。
況且人家不僅幫自己擋住了狗,甚至還順便把事情的後續也處理得妥妥當當的。於情於理裴珠泫都得要好好地道歉,順便謝謝人家。
而對於向自己深鞠一躬的裴珠泫,韓之瀾則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沒關系,都是小事。都是老鄉,在外邊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韓之瀾此時早就把自己想要跑路的事情拋到了腦後,頗有長者風范地上前扶起了裴珠泫。也正是在此刻,兩個人有了見面後的第一次對視。
雖然兩個人剛剛已經說了不少話,但之前韓之瀾和裴珠泫大多保持著一前一後的狀態,而且裴珠泫一直低著頭,加上傍晚光線昏暗,這二位的眼神兒也是一個比一個不濟,所以直到現在兩人才看清對方的臉。
“嘶~,這雙眼睛看著有點熟悉啊……”
就在韓之瀾還在回憶對面這雙眼睛的出處時,美目流轉的裴珠泫已經先一步認出了韓之瀾。只見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後摘下口罩,甩動了一下腦後的馬尾,對著韓之瀾粲然一笑。那一笑,宛如雲破月來,遍地花開,讓整個夏日的夜晚都明媚了起來。
“韓老師!怎麽是你啊?”
“啊~,是Irene啊。”
韓之瀾和裴珠泫兩個人還真認識,他們倆之前當過同事,韓之瀾曾經作為造型師參與過幾次以裴珠泫為主角的雜志拍攝。 只不過,兩個人的關系也就僅限於認識了,真要界定一下,那韓之瀾和裴珠泫的關系大概就屬於半生不熟的狀態。大概誰也想不到,他們兩個人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會。
“行了,既然都認識,咱就別這麽客氣了。Irene啊,你是來霓虹參加活動的嗎?”
“嗯,我們組合來霓虹演出,就住在這裡。韓老師你呢?”
“啊,我也是來工作的。也住在這裡。”
……
三句話之後,兩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沒辦法,雖然兩人剛剛都被同一條哈士奇攆過(韓之瀾:我沒有),但韓之瀾和裴珠泫是真沒什麽交情,加上他們都不是擅長活躍氣氛的人,所以一股尷尬的氛圍逐漸在兩個人之間彌漫。最終還是韓之瀾負起了責任,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Irene,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進去了。”
“哦,好,我幫韓老師你拿行李箱。”
“不不不,這怎麽好意思呢。”
“讓我來吧,沒關系的!”
韓之瀾幫了自己這麽一個大忙,裴珠泫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做點什麽。請吃飯什麽的之後再說,眼下至少不能讓人家韓老師自己搬行李箱吧。所以裴珠泫不由分說地就接過了韓之瀾的行李箱,而拗不過裴珠泫、當然也可能是怕裴珠泫撓自己的韓之瀾,也只能無奈地跟在裴珠泫身後。
此時,兩個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在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相機悄悄地按下了快門,記錄下了眼前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