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是貧瘠的,可是在超自然的世界裡,貧瘠也可能是一種優勢。荒蕪教派,他們信奉肉體的苦難造就靈魂的升華,引申出來的教義在於感受苦難環境中的力量,並與之發生共鳴。
莫雷斯大沙漠,銀湖綠洲。
“巨臂!”巨大的沙化手臂狠狠的拍在了身前板結的沙土上,一陣衝天的塵煙把眼前廣闊的沙漠都遮蔽了。不能再退了!豆大的汗珠從這個人乾瘦的臉上落下,後面就是些許色彩點綴的綠洲,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些驚叫聲。
片刻大風吹起,塵煙散去,戒約手持珠串稍稍松了一口氣,身前本來能夠跑馬的魔化沙土路已經不複存在。戒約環視散落在各處的教派成員,揚手,“脫離!勿要近身戰鬥,用元素攻擊!”說著就已經重新蓄起一陣砂礫組成的箭雨。箭矢空中漂浮片刻,戒約眼神寒光狠厲,狠狠的握緊拳頭,猶如烏雲的箭矢已經發射出去。
趁著這個檔口,周圍數十個荒蕪教派的苦行者已經各自凝聚自己的看家本領,又是巨大的沙錘,又是爆發出巨大的火花,狠狠的打在與自己糾纏在一起的重甲騎兵身上。人馬嘶鳴,一陣混亂,重甲騎兵馬蹄陷在松軟的沙土上不太方便移動,被當靶子打十分惱火。
“嘶~咻~”重騎兵後方突然傳來一陣變調的哨音,聽到這個信號,騎兵們小臂一碰,臂甲仿佛打開了傘包,臂甲嚴絲合縫的延展出一小塊,已然是一個中型的盾牌護住了要害。砰砰砰,箭雨打擊到了,騎兵們的戰馬被打退了幾步,深深的陷在了沙子裡,敲擊在護甲上,泛起一個個白點。至於說會不會射到戰馬的眼睛之類的,自不必說,整個黑色的鐵甲覆滿了戰馬頭部,連眼睛都被遮擋。
“戒約大師!沒有用!想想別的辦法……”
“大師!火焰和銳器對他們的鐵甲無效啊!”
“黑軍的馬蹄陷在沙裡面了!”
“別吵!”聽到縮回到身邊苦行者們的聲音,戒約神色冷峻,指著一個精瘦的麻布裝青年說,“去跟戒靈大師說,帶著先賢遺骨和聖器快走!焰靈教派這次來的不簡單,他們的目標是教派弟子,可以讓我們死,但傳承不能斷絕!!”
“大師!我……”精瘦苦行者眼神十分猙獰,撥動手中的核桃串意欲決死。圍在周圍的苦行者則神色各異,沉默如常。
“快滾!”沒時間說廢話了,戒約已經盤坐在沙地上,雙手疊托著珠串,珠串緩緩漂浮,土色的靈珠光芒大放。“眾教眾!護法!”剛剛還在掙扎的麻布衣裝苦行者已經整理好了心態,恨恨的看了一眼對面的騎兵,三步並做兩步騎上後方的駱駝衝進了綠洲。
“是!”轟然應諾,苦行者們紛紛拿出看家本領。或是感應火錐,或是飛出毒箭,當然,在這大沙漠中,還是大石頭塊子最是威力無窮,打的騎士們持盾的手酸軟不堪。最讓黑色重甲騎士難堪的其實並不是對面那些個雜魚的攻擊,而是地上被戒約重新打的松軟的沙土,半噸重的騎兵踩在沙土上面,根本沒辦法跟荒蕪教派的人戰鬥,只能防禦。
就在這時,騎兵身後再次傳來變調的哨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悶雷般的馬蹄聲響,傳到了戒約耳中。該死!他暗自焦急,戰鬥剛剛開始的時候,為了抵擋這百十個重甲騎兵衝鋒的無邊兵威,不顧一切從大沙漠中拔起一座夯土城牆,這才能堅持到現在,現在余韻還伴隨著陣陣隱痛在他的腦海。
時間!我還需要時間!戒約乾瘦的軀體仿佛要被榨幹了,
可是他滿是猙獰,也並不在乎。呼嘯的大沙漠仿佛風都靜止了,翻滾的沙海緩緩停轉,一縷縷一絲絲砂礫圍繞著戒約的身體打轉。他盤坐的身軀也開始被無形的力量托起,緩慢爬升,虛托的珠串已經轉出了殘影。周圍的苦行者仿佛受到了激勵,繼續往騎兵的馬蹄招呼,必不能使之加速。 哨聲分開重騎兵隊伍,循聲望去,原來是一杆特製的長槍,槍尖有一個特別的戕室,大槍劃過空氣,發出攝人而又怪異的哨聲。定住戰馬,大槍主人已經到了陣前,槍尖斜指地面,透過他黑漆漆的面甲,戒約知道,他在看他。
拋起大槍,百十騎中最特殊的煙霧狀黑色披風迎風撒動,披風上燃燒的白色火焰越來越激烈,大槍主人人馬合一,像一個標槍發射器,瞬間哨聲撕裂長空,跨越百米距離,精準的命中了戒約的胸膛。彭~的一聲,戒約像是被炮彈擊中,飛出了二十米,猶自陷入沙坑中。
“大師!!!”還受到激勵的苦行者睚眥欲裂,紛紛大喊。本來一副山雨欲來的大沙漠也恢復如常,猶如水面平靜的沙面吹起了幾道皺紋。
搖搖頭,像是不滿意,騎士統領右手平側虛握,緩步看開始向前行走。隨著他的腳步,所有騎士的戰馬也開始緩慢跟隨。走了幾步,本來漫不經心的他,虛握變拳頭,叫停了部下,直直的看著被他射到沙丘裡的戒約。
塵煙散去,苦行者們悲戚莫名。原來戒約在被射中的瞬間,轉變他手中寶珠串,讓大槍先穿過珠串,再穿刺的他的身體,最終以身體代價,定住了這柄凶器。血沫從口中不受控制的淌下,戒約猶自不倒,“長老令!!”
“大師!!”苦行者們從沒覺得痛苦是苦難,可是今天苦難尤甚。
“護……法!”戒約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施法機器,忽略他全身都是洞的身體,和上翻的眼白,威勢還是不可小覷的。“是!”悲憤在苦行者中回蕩。
“眾生苦,猶以七情六欲為最,不妨超脫。”聲音傳來,騎士統領讓開道路,一個渾身白色金邊祭袍的老頭,赤著腳走出來。他踩住的沙海明明剛剛還猶如波濤,快要席卷淹沒而來,現在已經開始從腳底平靜的擴散。
踏踏踏~滿意的點點頭,騎士統領馬腳試了試地面的硬度,已經衝了出去,右手又一次虛握。悶雷般的馬蹄聲響起,祭袍老頭猶如騎士河流中的礁石,互不干擾又互相增強,他從懷中掏出一本皮質書,誦讀聲緩緩響起,“大域無情,有螻蟻億兆,尤以凋落為食……”隨著聲音響起,沙漠中劃過道道白色的煙痕,黑甲騎士踏過哪裡,煙痕就跟到哪裡。
“不!”虛空中傳來陣陣猛烈的抽離力,戒約珠串已經沾滿了他吐出的鮮血,雖然大槍還在緩慢抽離,可是他仍不放棄,“你的對手是我啊!!!!!!你們這些該死的雜碎!!!”沙漠海潮化作了巨浪,猛的拍在重甲騎士們頭頂。就這麽一下,戒約的頭頂雜色的頭髮已經全白,大槍的哨聲響起,穩穩的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上。
沒有看誇張的沙海,祭袍老頭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戒約,翻開皮質書,沙海定格了,“縱有砂礫如海,可礫中真金更甚難得啊。”戒約已經油盡燈枯,沒有失望,只是在倒下前看了一眼後方的綠洲,隱隱約約間,看到了一個精瘦苦行者背著一個昏迷的年長女苦行者緩緩消失。片刻的功夫,騎兵已經在綠洲前重聚,四下堪稱屠宰場,十分血腥。
“祭師!”翻身下馬,大槍重重插在砂礫中,統領悶悶聲說,“銀湖綠洲已經空了,荒蕪教派先賢的遺骨已經被運走,我們去晚了。”
“晚了嗎?”祭師神色嚴肅,正在跪在戒約旁邊擦拭戒約滿是血漬的臉,“未必!先賢不過欺世盜名,我已經發現了新的珍寶,速去準備聖宴就行!”說完還伸手讓旁邊侍從拿一套乾淨的焰靈教派服飾幫戒約穿上。
“是!”轉過頭,統領即說道,“黑軍第九隊!聖宴!!!”
彭!黑軍當場散開圍住,以戒約屍體為中心,黑軍半跪在馬側,拳頭重重敲擊著他們展開的臂盾,有節奏的應喝著敲擊聲,哼唱著未知的曲調。
祭師則從箱子中,小心的拿出一個圓鏡,鏡中盛放著半數蒼白液體, 激蕩間,恍然如黑軍統領煙霧披風中的火焰來到現實。珍重的托起鏡子,應喝著黑軍的曲調,頌念祭文。未知的風吹拂,戒約蒼白的屍體隱隱泛出聖潔的光芒,絲絲縷縷的白光透體而出。發散中,白光部分歸於了天地,部分歸於了正在作祭曲的黑軍,獨獨沒有歸於懸浮在戒約頭頂的祭器中。
終於,天光已泛起晚霞,聖宴曲已進行三遍後。透體白光不再從戒約屍體上發散,散落在周圍荒蕪學派弟子屍體也不再發散黑光。祭師嚴肅的收回圓鏡,及至近前,正準備頌念完結詞,突然聽到黑軍統領驚呼,“祭師,快看!”
轉過頭,只見戒約身體突然泛出金光,化作一縷絲帶,祭師未敢絲毫怠慢,伸出圓鏡。金光化作一顆金色大棗,漂浮在圓鏡中,白色火焰猶如配角,黯然失色。雖然難言喜色,可是祭師仍然壓製著自己完成了祭禮最後一部分。
“縱然死亡因我而生,然可使聖焰之靈熊熊燃燒,照遍大千,吾亦欣然……”現場全體焰靈教派低頌。
許久。
“艾落,”祭師手抓過鏡中的一抹白色火焰,甩在黑軍統領身上。黑軍統領艾落喜不自勝,只見他背後的披風火焰圓月快要滿了,拍拍他旁邊神俊的夥伴,翻身上馬意欲狂奔一場。
“草原與森林的交界,有一隻蝴蝶落在了蛛網裡,”祭師眼神空洞,抬頭看著天空,平靜的說,“你去把它捕來。”手中扔出一個東西給艾落。
艾落看了一眼接過的東西,揚起長槍,“嘶~咻~”,悶雷一樣的馬蹄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