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雍坊,萬府。
這原是門庭若市的首輔之家,但今晚卻是大門緊閉,謝絕了一切的訪客。
在院牆裡面,一大幫仆人正在不停地搬運著物件,毅然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情形,裡面的呵斥聲音不斷。
“這個誰送的,馬上還回去!”
“明日?現在即刻還,一個時辰都耽擱不得!”
“人不在京師?看有沒有親眷在,不然給老夫砸了!”
……
萬安坐在院中看著從庫房裡面搬出的物件,毅然一副通通處理掉的架勢,對自己的仆人不斷地指揮道。
萬弘璧在旁邊看著亦是一陣心疼,但知道現在不處理掉的話,很可能會給自己萬家帶來一場天大的禍事。
雖然他爺爺在朝堂佇立十多年,但早已經被清流官員站到對立面,一旦被這些人抓到把握,那麽他們萬家將會萬劫不複。
管家在物件貼上名稱,而後讓人送到停在後門的馬車,便是將一個個原本視若珍貴的東西運上去,而後馬車便消失在夜幕中。
正當萬府忙得雞飛狗跳之時,徐府卻是另一番景象。
徐溥雖然在新朝中失意,但這麽多年的經營讓他擁有很強的資本,而這份資本便是遍布朝野的門生故吏。
在得知自己的門生宋澄被陛下召見的時候,特別他從其他渠道得知宋澄是被叫進了乾清宮,故而今晚特意設宴款侍這個進入陛下眼線的門生。
徐溥對這個黑臉門生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便抓起酒壺準備倒酒道:“玄安,為師記得你是廬州人士,對吧?”
這自然不是他記憶力強,而是他對自己的六百多名門生的資料早已經存檔,而宋澄的相關資料剛剛從檔案庫中調了出來。
“正是!老師,學生從不飲酒!”宋澄先是點頭回應,而後一本正經地拒絕道。
徐溥看到攔住的手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微笑地吟一句勸酒詩道:“勸君金屈卮,滿酌不須辭!”
“老師,學生真不飲酒!”宋澄並不為所動,而是面無表情地拒絕道。
旁邊侍候的管家見狀,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卻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不上道的門生。
要知道,多少門生來到徐府都是千方百計要巴結他老爺,而今自己老爺親自倒酒竟然還不肯飲酒。
徐溥終究是一個有城府的政客,便將酒壺放下聊及正事道:“為師聽聞你替陛下辦皇恩,可是要查朝中大臣貪汙的案子?”
“老師,此事無可奉告!”宋澄面對自己的老師,顯得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徐溥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個與眾不同的弟子,但還是壓下心中的火氣道:“陛下的心思並不難猜!陳準貪墨五十萬兩駭人聽聞,今群臣以此直諫,陛下此番尋你自是要你查文臣的貪汙案子來堵朝臣的悠悠眾口!只是有明以來,郭桓案後便無人敢貪,可有過貪墨數目超過十萬兩的貪汙案子?”
“未有!”宋澄猶豫了一下,便一本正經地搖頭道。
徐溥看到效果已經達到,便繼續上眼藥地道:“陛下讓你查貪汙案子不過是泄憤,且不說本朝並不用有如此大的貪墨大案,你如此做法可知會有何種後果?”
“學生不管朝爭,隻管事實!”宋澄的腰板挺直,望著徐溥一本正經地道。
徐溥的眉頭微蹙,便端起酒杯詢問道:“你的事實是什麽?”
“若是學生找到朝臣貪汙證據或嫌疑便會奏報陛下,若是沒有亦會如實奏報陛下!”宋澄的目光如炬,
顯得理所當然地答道。 徐溥看著這個宛如一根筋般的門生,便是飲下一口酒道:“如實?陛下恐怕是要你不許查萬閣老吧?”
“陛下並無此要求!”宋澄的眼睛定定望著徐溥,仍是面無表情地道。
徐溥將酒杯放下,當即便困惑地道:“當真沒有?”
“確實沒有!學生今負皇恩,恐言多有失,若老師再無他事,學生便先行告退,雲娘還在家等學生回去共餐!”宋澄由始至終都沒有動筷子,對徐溥施予一禮道。
徐溥發現自己原本有一個如此另類的學生,便是輕輕地揮手道:“既然如此,那為師便不留你了!”
“學生告退!”宋澄起身,顯得恭恭敬敬地道。
管家看到宋澄離開,便是上前給徐溥倒酒道:“老爺,要不要將陛下找宋澄調查官員貪汙的事情傳出去?”
“都是官場老狐狸,如何不猜到陛下那點小心思?原本我還以為陛下要找東廠調查,再不濟也找錦衣衛,卻是沒有想到竟然妄想一個小小的浙江司員外郎來幫他破案,當真是異想天開!”徐溥倒起酒杯,顯得滿臉不屑地道。
管家將酒壺放下,當即便是滿臉討好地道:“這個倒是!即便真發現什麽蛛絲馬跡,想要動堂堂的當朝大員,那亦得有證據才能抄家!”
“只是該防還得防,將相關的東西通通處理掉!”徐溥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當即又進行叮囑道。
這一夜人人自危,像是提前得知上面派人檢查般,都紛紛開始粉刷自己的牆面,毅然都成了清官之家。
夜深人靜,乾清宮的燈光通明。
朱祐樘看到湖廣方面又有奏疏送過來,此次是彈劾王越擅濫殺。
他已經懶得看王越此次又殺了誰,心裡早已經清楚地方官員的嘴臉,而只有殺戮才能震懾住這些貪婪的官員。
若說朝堂的京官還可能會顧及一些臉面,那麽地方官員早已經是沒臉沒皮的老油條,要麽圖權要麽圖財罷了。
“陛下,該歇息了!”一股幽香鑽入鼻間,身穿一襲藍裙的爾雅來到近前施禮道。
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人在這個時代或許算是老了,但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卻是剛剛好,特別臀和胸顯得豐腴而彈性。
雖然是宮女出身,但身上毅然是有著後世女強人的氣質,特別那雙媚眼多情,而五官是罕見的花容月貌。
朱祐樘並不是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看著這個性感高挑的美人每日在眼前走動,心裡不免有點蠢蠢欲動。
寢室狹窄而透著一絲曖昧,被子已經暖好,裡面幽香尚存。
在宮女除去衣物之時,朱祐樘顯得心血來潮地道:“你去將萬閣老獻的那本書給朕拿過來!”
“陛下,要不要奴婢安排太子妃過來侍寢呢?”爾雅將那本書送了過來後,顯得俏臉微紅地詢問道。
“不用,你先別離開!”朱祐樘躺在溫暖的被窩中,心裡已然是有一個決定地道。
爾雅顯得滿臉羞紅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卻是知道即將會面臨著什麽。
劉瑾很懂得營造氣氛,當即幫著吹熄一個燭台,同時讓伺候的宮女和太監退到外間。
朱祐樘很享受這種帝王的權勢,打開書本饒有興趣地欣賞裡面不堪入目的插圖,同時欣賞床前這個女人傲人的身材,只是翻到最後一頁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般。
十月中旬的京城已經寒意襲人,早朝改為兩日一次。
“哈哈……聽說了嗎?陛下要派那個黑木頭來查貪汙案!”
“咱們文臣清廉如水,陛下此舉當真是寒了天下士子的報國之心!”
“重用閹豎和奸佞小人則罷, 歷朝歷代只有賢臣相輔才能開盛世,陛下是舍本逐末也!”
……
今日早朝散去,宋澄被弘治委以查朝廷重臣貪腐案子的事情已經傳來,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員有意拉開跟宋澄的距離,顯得指指點點地道。
待到中午時分,郭鏞將自己的調查所得匯報道:“陛下,簡直都是一幫狐狸,連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都是連夜處理庫房的物件!”
“李敏那邊可是什麽異動?”朱祐樘知道想要查貪汙案確實是操之過急,便是抱起最後一絲希望道。
郭鏞迎著朱祐樘的目光,顯得十分苦澀地道:“李敏似乎是收到了什麽風聲,連夜便出城避禍了!”
朱祐樘發現自己是下了一步臭棋,原本僅僅是想將錯就錯由一個刑部員外郎辦理貪汙案,結果反倒是一個打草驚蛇之舉。
只是這其實是無可避免的事情,畢竟現在各方都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而手裡能用的人才著實是少了一些。
說曹操曹操到,劉瑾從外面進來匯報道:“陛下,刑部浙江清吏司員外郎宋澄求見!”
朱祐樘不明白這個黑臉青年為何這麽快便來找自己,隱隱間覺得是這個小小的刑部員外郎已經頂不住文官集團的壓力,便是將人叫了進來。
郭鏞卻是第一次見到臉這麽黑的官員,不免上下打量一番。
朱祐樘端起手中的茶盞,顯得通情達理地道:“此事是朕強人所難,你將令牌交回來便是!”
“陛下,臣前來交旨!”宋澄的眼睛直直望著朱祐樘,顯得語出驚人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