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這時,監中響起了鍾聲。
瞬間,寂靜的欽天監就喧嘩起來。
“該吃午飯了。”
許佟神情頓時一振,扣上官帽就要出去。
將要出門時,他忽然一拍腦門,轉頭對賈琮道:
“你剛入監,號牌還沒做好,今日是無福享用堂食了,所幸下午沒什麽事,你就先回去吧,明日準時來點卯就是……對了,去庫房挑兩套合身的天文生公服,明日一並換上,這才稱你的身份。”
“是。”
賈琮應了一聲,走進放著諸多雜物的庫房中,半天才找出兩套略大了些的天文生公服。
出門時,許佟早已不見了身影。
“這個許佟還真有點意思。”
賈琮嘀咕一聲,鎖好門,轉身離去。
……
離開欽天監,賈琮沒有急著回榮國府,而是先去了趟徐府,跟徐元思說了自己得授天文生的事。
徐元思一早就開始等消息,左等右等也不見賈琮回來,還以為考試出了什麽意外。
此時,聽賈琮說毛淳為難他,反被他賺了個天文生身份時,頓時激動的老淚縱橫,直說老天待他不薄,就算現在去死也無憾了。
賈琮怕他這口心氣散了,趕緊說自己還有很多問題要請教,要是他老人家不在了,還有誰肯教自己?
這話讓徐元思又振作起來,外孫雖然僥幸做了天文生,但實際上還有很多高深的知識沒掌握,他得在死前把這些東西盡量教會,否則就只能帶進棺材裡了。
見徐元思又生出了求生欲,賈琮這才放心了些。
現在他最缺的就是時間,如果徐元思現在沒了,賈赦就會第一時間對徐家下手。
此時的他還沒有多少反抗能力,徐元思活的時間越久,他的羽翼才能越豐滿,將來對抗賈赦時才會越輕松。
說了半天話,徐元思有些乏了,賈琮叮囑他按時服藥,保重身體後,就出了臥房,準備回府。
賈琮成為天文生的消息,早已被徐府管家宣揚出去,賈琮還沒到前院,就見一群丫鬟小廝迎了上來。
“恭喜少爺,得授天文生職司。”
在徐安的帶領下,下人們齊齊跪下,給賈琮道賀。
見他們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賈琮也被感染,笑道:
“大家都起來吧,今日我也沒什麽可賞你們,待日後手頭寬裕了,人人有賞!”
“說起來,合該奴才們湊份子給您慶賀才是,可惜時間倉促,來不及準備,實在失禮,還望少爺勿怪。”徐安面色有點慚愧。
賈琮成為天文生,就有資格繼承徐府家業,比世業生還穩當些。
這也意味著,賈琮已經正式成為他們的新主子,讓他們免於淪為官奴,這可是天大的恩情。
為了寬下人們的心,賈琮耐下性子跟眾人閑聊了一陣,這才從徐府出來,去了榮國府東路院。
說實話,他是半點都不想踏進這個院子,可是現在形勢所迫,他不得不來。
花廳中,賈赦左擁右抱,跟兩個小妾邊喝酒邊說些葷話。
賈琮走進去,站在珠簾外,道:“老爺,兒子已經通過入監考試,得授天文生資格,明日就要上值了。”
賈赦已經喝的微醺,也沒細想世業生跟天文生的區別,衝他不耐煩的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近老實點,別到處給我生事,仔細扒了你的皮……還有,你外公若是要咽氣了,
及時告訴我,聽到沒?” “是,老爺。”
“滾吧,老太太剛才還念叨你,記得去問個好。”
“兒子這就去。”
聽賈赦沒什麽要說的,賈琮便離開了東路院。
賈琮到榮慶堂時,堂中已經座無虛席。
除了邢夫人、王夫人,賈琮沒見過幾次的薛姨媽也在場,幾人正陪著賈母說話。
賈寶玉自不必多說,依舊混在幾個姊妹中間,玩的不亦樂乎。
賈琮一板一眼的跟幾個長輩行了禮,又和迎春等人打了招呼,這才在丫鬟搬來的凳子上坐了。
賈母靠在軟榻上,看向賈琮:“聽你老子說你今日去考試了,考的如何?”
“托老太太的福,孫兒考的還不錯,已得授天文生資格,明日便要去欽天監當差了。”賈琮奉承道。
能考過自然是好事,不過賈母聽到天文生這個詞,臉色頓時沉下來,皺眉看著賈琮:
“我記得大戶人家有人過世,便要請天文生去擇入殮日期、寫殃榜、選墳地,你做了天文生,豈不是也要做這些晦氣的事?”
賈琮知道賈母素喜乾淨,最忌諱和死人接觸,便解釋道:
“老太太不必擔憂,其實去給大戶人家寫殃榜、選墳地的是本監陰陽司所屬的陰陽生,只不過以訛傳訛,才說成了天文生,實際上天文生隻負責天象佔候、歷算推步,和那些晦氣的事不搭邊的。”
“那感情好。”
賈母複又笑起來,只要賈琮不接觸死人,就不會把邪祟帶到府裡來,一大家子平安富貴,不出什麽亂子才是正經的,這可比做什麽天文生要緊多了。
“若老太太沒什麽吩咐,那孫兒……”
賈琮坐了片刻,見賈母沒有再跟他說話的意思,便想告辭,可他還沒說完,忽聽一道尖利的聲音傳來:
“你那奶媽子整日都在挺屍嗎?大冷天的也不知道給你套件襖子,就穿這一身單衣出去招搖,若要外人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爺跟我苛待了你呢!”
循聲望去,說話的正是賈琮名義上的母親——邢夫人。
邢夫人年已四旬,不過保養的好,穿金戴銀,打扮貴氣,看著像是三十多歲的貴婦人。
不過,她那陰沉的臉以及苛刻的話語,實在讓賈琮生不出一絲好感。
說實話,冬天穿的皮襖賈琮確實有,而是且還不止一件。
不過,那都是前些年置辦的,現在都不合身了,唯一一件能穿的灰鼠皮襖子,做工粗糙、樣式臃腫,面上的毛都掉了不少,穿上去跟正在換毛的大狗熊一樣。
這皮襖子在自己院裡穿也就罷了,要是穿出去,任誰都能看出賈琮的處境不太好。
是以,今早上出門時,鄭氏讓他穿上,他堅決沒同意。
與其把人丟到欽天監去,還不如凍著,起碼別人不會覺得榮國府公子穿不起皮襖,只會認為年輕人火氣旺,不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