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兒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恢復,陳霂仍在香甜地睡覺。
柳辰愉打了一聲招呼,然後獨自走出了大樓,想要一個人待一會。
偌大的空間到處是建築的殘骸,那座巨大植物構成的迷宮仍坐落在遠處,柳辰愉並沒想著要去那裡。
他來到寫字樓附近的小酒館裡,裡面只有幾把倒落的小椅子,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他也並不是想要喝酒,只是想要坐一會。
他拎起一把小椅子,取出紙巾胡亂擦拭了幾下,便坐了上去,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歎了一口氣,不知在想什麽。
或許這裡的角落裡有著楊書兒以前散布的小紙人,他也不在乎,他並沒有想要和誰說悄悄話,只是想要安靜地思考一會兒。
他發現自己有些地方變了。
並不是指身體方面,雖然這方面變得也很離譜就是,但此次並非是指這一點。
他覺得自己的某些觀念變了。
比如說,自己以前根本不信鬼神之說,但現在卻仿佛熟視無睹一般,已經非常習慣。
當然,這很好解釋,畢竟自己確實已經見得不少,到現在還沒習慣那才是異常。
還有自己療養院的病人們,以及曾經接觸的人與事。
有些精神疾病並非真正患病,而是其他人將自己無法理解的言語或行為認定為是精神疾病,畢竟他們無法像自己一樣能夠看到那些確實很異常的事物,就像他曾經看到葉蒼蒼指尖戳出一截冰柱玩弄,而在一旁忙碌的小安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又或者是沉睡中的李丹楓偶爾會從耳朵裡鑽出一小節扭來扭去的觸須,給他擦臉的王猛即使被觸須碰觸也毫無反應。
他們本質上又是什麽存在呢?
自己每次都找他們幫忙,真的可以嗎?
現在想來,如果以他人的視角來看,好像都是自己硬拉著病人主動去撞麻煩一般,然後他們拚死拚活,事後好處全給了自己,他們什麽也沒得到,還毫不在意地對自己一如既往。
唉,柳辰愉啊柳辰愉,說句臉皮厚都是抬舉你了。
柳辰愉深深歎了一口氣,明白了自己是有多遲鈍。
不能一直讓自己給他們添麻煩,也要幫他們解決苦於煩惱需要找別人幫忙的事情才行。
隻說了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這種話然後不去理會,可並不是什麽好理由啊。
不管什麽事,都要經過實際行動來驗證,才能去解決,當然,前提是不能盲目地去行動,那樣可能反而會幫倒忙,自己必須多思考才行,準備必須周全。
雖然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這樣的煩惱就是了,嘛,平時聊天的時候偷偷引導一下好了。
柳辰愉點了點頭,不過今天他思考的主題並不是這個。
最開始讓他覺得自己開始有些異常的,是在上無聲列車前的那一分鍾。
那一分鍾裡,他瞬殺了老騙子協會的一個不知是殺手還是傭兵的家夥,自然也不清楚那人究竟是瘋子還是什麽人。
而重點也不是這個,重點是那家夥是個活生生的人。
不管他是個殺人如麻的罪犯還是以折磨他人為樂的變態,他首先是個活人。
這是柳辰愉自己動手殺的第一個活人。
但他自己卻沒有感到什麽惡心想要嘔吐或者渾身顫抖地後悔帶有罪惡感這種感覺。
他就只是殺了,事後還把屍體用黑焰焚燒掉了,期間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仿佛就只是吃飯時用手拿起筷子那般自然。
更早一些,割臉殺人魔是被他打成重傷,無法行動才導致被李丹楓體內的黑狗啃死的。
在寫字樓內也是,他一記飛刀補掉了垂死的猴臉面具男,冷厲男雖然不是被他直接殺死的,但他若不插手也不會就那麽死去,屬於是間接被他所殺。
他們都是罪大惡極之人,這裡也不是現世,就算殺掉了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柳辰愉自己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肆意殺人者就要有得到報應的準備。
但是自己到現在都沒有什麽異常的感覺,手依然是那麽穩定,就連抖都不會抖,總之一點也不像一個剛殺人的人的表現。
難道自己是個變態?也不像,那些瘋子大多都是為了所謂的快感而去殺人,而自己別說是快感了,根本就是莫得感情。
這是怎麽回事呢?
難道是去過潘地曼尼南的關系?
自己已經被死之概念徹底侵蝕了?
然後,柳辰愉不由得越想越多。
自己是為了塵名霧地不干涉到現世以及尋找家人的線索和老騙子協會扯上了關系,那麽想要繼續完成任務,恐怕終有一日自己總會和老騙子協會做個了結,那麽在此之前他是不是要殺更多的人呢?
自己又不是什麽審判者或者裁決者,由自己來做這樣的事真的好嗎?
就算將老騙子協會滅掉,誰能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老騙子協會呢?
如果他什麽都不做,任由以後塵名霧地墜落干涉現世造成災難是不是更好呢?他只需要照顧自己在乎的人會不會更加方便呢?
反正他又不是什麽英雄,只是平凡的普通人。
他有相識的人、有相熟的人、有相愛的人,雖然范圍不大, 但這些周圍的事物組成才是他的世界,真正的世界太過巨大並且陌生,如果他因為照顧真正的世界而讓自己變了甚至死了,恐怕世界也不會因此有什麽反應吧,反而周圍親近的人會因此而感傷哀歎吧。
像犧牲自己來拯救全世界這樣的行為在他看來是愚蠢而又勇敢的,他自認做不到,所以想都不會去想。
可自己究竟該怎麽辦呢?
柳辰愉很是迷茫,開始害怕起如果這樣下去,未來的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為什麽自己要遇到這樣的事情呢?
他抱著頭彎下腰無聲嘶吼著,仿佛這樣做就能把自己的靈魂嘔出來一般方便質問。
好一會之後,他才起身,仰天靠在椅子上望著陳舊滿是灰塵的天花板,明明沒有發出聲音,為什麽喉嚨內卻傳來微微的疼痛呢?
他沒有這樣想,只是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上那盞已經無法亮起的小吊燈,將腦子徹底放空,什麽都不去想。
慢慢地,黯淡的雙眼逐漸變得有神,曾經的退卻懦弱自卑輕視再也無法看到,只有滿懷平靜帶著一絲堅定。
“對啊,為什麽要想得這麽久遠呢?只要自己一直做好自己不就行了?我是柳辰愉,永遠都是,絕不會變,絕不會!”
他站起身,走出了陰暗的小酒館,來到外面的廢墟之上,照耀在虛幻的淡淡光芒之中。
他已經做好準備,他認為自己現在做得是正確的事情,那麽不管以後發生什麽因素,無論那是來自外界還是來自內部,他都堅守自己的本心,不會輕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