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旁的一家藥鋪,招牌上刻著三個大字——黃菱坊。
黃菱坊在桂州的歷史已有上百年,從一個小藥店逐漸發展成如今這般規模。
多虧了桂州水木天成,藥草種類繁多,所以才誕生了黃家這個醫藥世家。
“就是這了嗎?”唐三藏指著藥鋪問。
“沒錯,待我去打聲招呼。”
與外面滿是桂花香的石街道不同,裡面卻是古藥熏香,佔滿牆壁的櫃子裡塞著許多珍稀古奇的藥草。
店內有許多不遠萬裡來此求醫的人,櫃台前幾個年輕人在忙前忙後。
其中一人頭戴布巾,身形健壯,僅僅二十歲,但是這張臉卻成熟的很,渾厚的聲音讓桂州城的百姓印象深刻。
他就是黃菱坊店主黃嶺的兒子——黃大慶。
“夥計們先忙一下,我有要客。”黃大慶眼見鄭祥來了,便對其它人揮揮手。
隨後黃大慶與鄭祥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
唐三藏看著這兩人,心生緊張,這倆人怎麽感覺像是隨時要乾起架來一樣啊?這還有這麽多人呢。
“喂,你不要……”
還沒等唐三藏阻攔,兩人踏地一蹬,互相向對方衝去,竟激起一股狂風。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兩個人在做什麽呀!?以他們的氣勢,會把店給砸了吧?唐三藏明白,他們的速度已經超出她能控制的范圍內了。
唐三藏開始擔心一旁的路人然後瞪大了雙眼。
誒誒誒?!你們怎麽一臉笑容啊喂?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
幾秒的時間,唐三藏的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在唐三藏以為這城裡的人都瘋了的時候,兩人一條小腿後提,速度忽然慢了下來,一個滑跪,狂風掠過,兩人正好面對面,隨後雙手抱拳。
“黃哥!!”
“祥子!!!”
“?”唐三藏的腦子已經反應不過來了,什麽啊?衝的那麽快,結果只是抱拳問候一句?
“別在意姑娘,他倆還有鐵鋪的那個千言每次見面都是這樣,習慣就好了。”旁邊一個路人好心告訴她。
“呵……呵呵……”唐三藏滿頭黑線。
“玄奘!看到沒,剛才這招減速就叫做化勁。”鄭祥與黃大慶互相摟著肩。
這個笨蛋,怎麽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叫我,這下麻煩了。
唐三藏趕忙壓低鬥笠。
“哦,這位原來是玄奘法師嗎?久仰啊。”黃大慶笑笑,再次雙手抱拳以示尊敬。
旁邊的人群炸開了鍋。
“啥?玄奘法師?我沒聽錯吧?”
“鄭祥說的,不太可信啊。”
“騙誰呢,玄奘法師今日才從京城出發,而且人家才不會來我們這南邊呢。”
“鄭祥,下次編謊要嚴謹點啊,哈哈”
黃大慶收斂起笑容,而鄭祥也只是笑笑,聳聳肩。
“散了散了,別在這起哄。”黃大慶大手一揮,輕推鄭祥進入內屋,又朝唐三藏揮揮手,示意她進來。
唐三藏長舒一口氣,隨後一臉平靜的看著鄭祥,這家夥……看來不怎麽受歡迎啊……
藥鋪的內屋,一把躺椅上,一位老人吹了吹手中的熱茶,拂去一縷水霧。
這就是黃大慶的父親——黃嶺。
“爹,鄭祥有事找你。”
“哎呀哎呀,伯父好久不見,嘿嘿,您先別瞪我啊,
我這次是有要緊事,拜托了,英明神武的伯父大人。”鄭祥直接抱拳下跪。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個家夥絕對是笨蛋吧?這麽隨意的下跪。唐三藏擦汗。
“油嘴滑舌……小子,你最好是真的有事。”黃嶺品了一口茶,“快說。”
鄭祥讓唐三藏說明了來意,並且又一次講述自己為什麽在今天就到了桂州以及為什麽要來。呼,麻煩死了。
“先不說鄭玉的病,你的最終目的是想讓鄭玉、我這兒子還有千言和你一起西行?”
黃嶺犀利的眼神讓鄭祥不寒而栗,小時候他最喜歡跟著黃大慶到處搗亂,因此沒給黃嶺留下什麽好印象。
而唐三藏則是不為所動。
“……是的。”她本不想說出這句話,但不知為什麽還是說出來了。
“不,你一個都帶不走。”黃嶺低沉的聲音響起,“如果你還存有良心。”
“……”
唐三藏也明白,帶走這三人實在不道德。
在得知鄭玉身患重病之時,她收徒的念頭就已經消退許多。
但是取經路上妖魔縱橫,只有自己一人恐怕凶多吉少。
還真是矛盾啊,唐三藏心裡有苦說不出。
“爹!”
黃大慶一拍胸肌。
“玄奘法師西天取經,造福蒼生,我願意一同前往。”
黃嶺一把將茶杯砸到茶幾上。
“蒼生關我什麽事,現在沒有真經我們照樣活的好好的,你要是走了,我這店誰來繼承?黃家的醫術我隻傳給了你,你要是死了,城裡的百姓怎麽辦,他們找誰治病?難道去找別的庸醫嗎?千言也是一樣的,他爹絕不會允許,還有鄭玉,小姑娘的病還有幾個時辰就要開始侵蝕她的身體了,總之,你西不西行與我無關,更與老百姓們無關,你想救鄭玉的想法我認可,但是,帶走他們這件事,你休想!”黃嶺最後一句是對著唐三藏說的。
一連串的唾沫飛濺讓兩個男生啞口無言。
在聽完黃嶺的話後,唐三藏已經想明白了。
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隻身一人前往,就算被妖怪殘忍的殺死,我也不想再連累無辜之人了,總有一次,我絕對會自己取到真經!
“呼——”唐三藏深吸一口氣,“多謝黃大夫開導,我已經想通了,我不會再想著帶他們走了,我能夠自己一人取到真經。”
黃嶺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年輕的少女,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就善罷甘休了。
畢竟,鄭玉的母親就是被官差陷害致死,因此黃嶺對這種朝廷派來的人都沒什麽好感,不過唐三藏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你很不一樣呢。”
唐三藏愣了一下。
“你做好覺悟了嗎?”黃嶺第一次用正眼看她。
“是,待到治好鄭玉的病,屆時我就會立馬離開。”
“既然這樣,老夫我也不好再刁難。”黃嶺大手一揮,“大慶,你先出去忙吧。”
“這……好吧。”
黃大慶離開後,黃嶺娓娓道來。
“鄭玉這病很常見,常年與妖魔戰鬥,怨氣積聚在體內,稱為怨疾,只有到了時候才會一口氣爆發,患者七竅出血,血液顯黑,再痛苦地度過幾日便死去,我剛剛說的幾個時辰,便是怨氣爆發之時。”
“那真的沒有解決之法了嗎?”
“如果是幾十年前,這病還可以治,有一種草,名叫清疑草,與普通的青草沒什麽兩樣,但當月光照耀之時,植株會不斷折射月光,這也是它唯一的特征,將它碾成粉末,口服可治怨疾,各地都有,但後來數量忽然急劇減少,如今已經沒有人能找到了。”
“既然大家都知道清疑草這麽重要,那為什麽沒有人去養呢?”
“清疑草無法人工養殖。”
這一下算是打破了唐三藏的幻想。
“就是說,只有這一種辦法是嗎?”
“嗯,從前,漓水旁的山上,清疑草最為茂盛,每年中秋,清疑桂花兩相開放,如果你運氣好的話,或許在夜晚能夠找到。”
“我今晚就會去。”
鄭玉的病,我一定會治好。
唐三藏心中升起一股責任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她死去。
“在你離開之前,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請說。”
“知道為什麽鄭玉這麽小的年紀就要與城外妖魔對抗嗎?”
唐三藏搖搖頭。
“就是因為沒了清疑草,能與妖怪對抗的青年壯丁都因怨疾死去了,不然,鄭玉這麽小的女孩子怎麽會與她父親一同上戰場。”
“那……鄭祥呢?”
“這小子啊,從小就是個惹事精,現在也是懶懶散散,鄭家獨樹一幟的傳世劍法也不學,因為他沒有實力,根本不能上戰場,他父親對他很失望,畢竟是鄭家的長子,也只會耍嘴皮子了。”黃嶺搖搖頭歎口氣,“不過……”
“不過?”
“他身上倒還有些可取之處,就算是他爸,年輕時也像他這個樣子。”
唐三藏低著頭若有所思。
“總之,你多多安慰鄭玉吧,還沒懂事就失去了母親,她假裝無所謂,實際上對病患很害怕吧。”
“我知道了,感謝黃大夫。”
唐三藏鞠躬施禮。
“你走吧,我也不想再多說了。”黃嶺閉上了眼,“那小子已經走了。”
唐三藏有些驚訝,四周環視一圈,鄭祥真的走了。
這個家夥,走了怎麽也不說一聲,終於知道鄭玉生他氣時的感受了。
不過,現在時候也不早了,鄭祥不在,大概是回鄭府去了吧。
唐三藏如此想著,告別了黃家父子便直奔鄭府。
夕陽下金黃的城樓上,鄭祥坐在這高牆之上,一手撐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怎麽了?又在擔心玉兒的事情了嗎?”一個肥胖的男人緩緩走來。
這個人就是東江門旁鐵鋪店主老趙的兒子——趙千言,身體肥胖,不苟言笑,眼神顯得很成熟。
相比起黃大慶和趙千言,鄭祥更像是個小孩子。
“嗯……今天玄奘法師來了,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有什麽方法可以救玉兒,到後面我也沒見她拿出什麽法子,或許真像大家說的那樣,這個人根本就不是玄奘。”
“不,她是真的,今天未時,我歇息時無意間聽見了,她有朝廷出示的公驗。”
“這樣嗎?”鄭祥苦笑兩聲。
“今晚還要去山裡嗎?”
“那不是當然的嗎,只要玉兒還有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清疑草啊,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還去尋找了吧,不過我支持你,大家都不想讓玉兒死去啊。”
確實,鄭玉在百姓中的聲望很高。
但是卻沒有幾個人願意去找清疑草來幫助玉兒。
不過轉念一想也正常,清疑草生長在野外,普通人出城容易被妖怪抓住。
“我一定會找到清疑草。”
鄭府內,家仆已經準備好飯菜,碗著湯匙,整齊的擺放在桌上,寬大的桌旁,鄭玉的身影越發渺小。
“玄奘姐姐……哥哥和爹都沒有回來。”
鄭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唐三藏看著眼前故作堅強的鄭玉,心疼不已。
她緩緩上前,輕輕將她抱在懷裡。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